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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容梗概

這(zhe)篇小說寫(xie)于抗(kang)(kang)日時(shi)期。當(dang)(dang)時(shi)前(qian)方戰(zhan)(zhan)事緊張(zhang)，而后方的(de)(de)(de)(de)華(hua)威先生，也(ye)在天天忙碌著(zhu)為抗(kang)(kang)戰(zhan)(zhan)做“貢獻”──到各個組織開會、講話(hua)，然而總是(shi)講不了(le)兩句，就又趕到下一(yi)個會場去了(le)。他(ta)是(shi)真的(de)(de)(de)(de)在關心(xin)抗(kang)(kang)戰(zhan)(zhan)組織的(de)(de)(de)(de)發展嗎？不，他(ta)不過是(shi)想把(ba)各個組織的(de)(de)(de)(de)權(quan)力抓到手罷了(le)，強(qiang)調“領導中心(xin)作用”的(de)(de)(de)(de)重要(yao)才是(shi)他(ta)的(de)(de)(de)(de)主要(yao)目的(de)(de)(de)(de)。小說巧妙(miao)地運用語言和(he)動作描(miao)寫(xie)，運用夸張(zhang)和(he)對比手法，辛辣(la)地諷(feng)刺了(le)當(dang)(dang)時(shi)的(de)(de)(de)(de)國(guo)民黨頑固(gu)派。這(zhe)部漫畫小品式的(de)(de)(de)(de)中篇小說，是(shi)抗(kang)(kang)戰(zhan)(zhan)前(qian)期著(zhu)名的(de)(de)(de)(de)暴(bao)露國(guo)統(tong)區(qu)弊端的(de)(de)(de)(de)諷(feng)刺文學。華(hua)威先生這(zhe)一(yi)帶(dai)有(you)某(mou)些類型化(hua)傾向的(de)(de)(de)(de)人(ren)物，因(yin)其攫取權(quan)力的(de)(de)(de)(de)狂熱與無孔不入的(de)(de)(de)(de)流氓(mang)氣質而具(ju)有(you)了(le)一(yi)定超時(shi)代(dai)的(de)(de)(de)(de)因(yin)素，因(yin)此至今有(you)人(ren)讀(du)來仍(reng)然有(you)所(suo)感慨。

主要角色

華威先生

華(hua)威先(xian)生，是(shi)(shi)一(yi)個(ge)(ge)具有(you)國(guo)(guo)(guo)民黨黨棍特(te)(te)質(zhi)的反(fan)(fan)動官僚。他披著(zhu)熱心(xin)抗日救(jiu)亡(wang)的文化人(ren)的外衣 , 實際(ji)上是(shi)(shi)干(gan)著(zhu)破壞抗日救(jiu)亡(wang)運(yun)動的勾當(dang)。他憑著(zhu)特(te)(te)殊的政治(zhi)地位,對于群眾(zhong)的抗日救(jiu)亡(wang)活動處(chu)處(chu)都要(yao)插手包攬 , 但卻包而不(bu)辦。華(hua)威先(xian)生到(dao)處(chu)開會,到(dao)處(chu)講演,應酬上層的宴會, 拉攏青年 ,忙的不(bu)可開交(jiao) 。他這股逢會必到(dao)的忙勁 , 是(shi)(shi)負有(you)國(guo)(guo)(guo)民黨反(fan)(fan)共反(fan)(fan)人(ren)民的特(te)(te)殊使命的, 目的在于探聽監視(shi)和(he)控制人(ren)民的抗日活動 , 因(yin)而有(you)時問(wen) :“ 有(you)沒有(you)不(bu)良(liang)分子? ” “到(dao)底是(shi)(shi)什么(me)背(bei)景? ”并且逢會必宣傳(chuan) : 每個(ge)(ge)人(ren)“ 都要(yao)認定 一(yi)個(ge)(ge)領導中心(xin) ” , 企圖將所有(you)群眾(zhong)抗日組織都納入國(guo)(guo)(guo)民黨法西斯統(tong)治(zhi)之下。

創作背景編輯

1937年盧(lu)溝橋事變之后，抗(kang)日統(tong)一戰(zhan)線內部的(de)矛盾變得激烈起(qi)來(lai)，其斗爭(zheng)也日趨(qu)尖銳(rui)。 一方面，人(ren)(ren)民(min)群眾的(de)抗(kang)日激情(qing)高漲(zhang)，另一方面，國民(min)黨統(tong)治區地(di)方的(de)軍政界的(de)頭目卻害怕人(ren)(ren)民(min)動員起(qi)來(lai)。作(zuo)家對后者的(de)情(qing)況是比較熟(shu)悉(xi)的(de)，因為他(ta)曾經參加過(guo)一些救亡活動和(he)文化界的(de)統(tong)戰(zhan)工作(zuo)，比較了(le)解這內部的(de)矛盾情(qing)況，他(ta)從紛紜復雜(za)的(de)現(xian)實 生活中截(jie)取了(le)富有(you)典型(xing)意義的(de)生活片段來(lai)反映當時的(de)陰(yin)暗(an)面，內涵著自己豐富的(de)生活經驗與抗(kang)戰(zhan)熱(re)情(qing)。

文章原文

華威先生

轉彎抹角算起來(lai)──他算是(shi)我(wo)的一(yi)個親戚(qi)。我(wo)叫他“華威先生(sheng)”。他覺得這種(zhong)稱呼不大好。

“噯，你(ni)真是！”他說(shuo)。“為什么(me)一(yi)定要個‘先生’呢(ni)。你(ni)應當叫我‘威弟(di)’。再不然叫‘阿威’。”

把這件事交(jiao)涉(she)過了(le)之后，他立(li)刻(ke)戴上了(le)帽子：

“我(wo)們(men)改(gai)日再談好(hao)不好(hao)？我(wo)總(zong)想暢暢快快跟你談一(yi)(yi)次──唉，可總(zong)是沒有(you)時間。今天劉(liu)主任(ren)起草了(le)一(yi)(yi)個縣長公余工作方案，硬叫(jiao)我(wo)參加意見(jian)，叫(jiao)我(wo)替他修改(gai)。三點鐘又(you)還有(you)一(yi)(yi)個集(ji)會。”

這里他搖搖頭，沒(mei)奈何地苦(ku)笑了(le)一下。他聲(sheng)明(ming)他并不(bu)怕(pa)吃苦(ku)；在抗戰時期大家都(dou)應當苦(ku)一點。不(bu)過──時間總要(yao)夠(gou)支配呀。

“王委員又打(da)了三個電報來(lai)，硬要請我(wo)(wo)到(dao)漢(han)口去一趟。這里全省(sheng)文化(hua)界(jie)抗敵總會(hui)又成立(li)了，一切(qie)抗戰工作都要領導(dao)起來(lai)才行。我(wo)(wo)怎么跑(pao)得(de)開呢(ni)，我(wo)(wo)的天！”

于是匆匆忙(mang)忙(mang)跟我握了握手(shou)，跨(kua)上他的包車。

他(ta)永遠挾著他(ta)的(de)公文皮(pi)包。并且永遠帶(dai)著他(ta)那根(gen)老粗老粗的(de)黑油油的(de)手杖。左(zuo)手無名指上帶(dai)著他(ta)的(de)結婚戒指。拿著雪茄的(de)時候就叫這根(gen)無名指微微地彎(wan)著，而小指翹得高(gao)高(gao)的(de)，構(gou)成一朵蘭花的(de)圖樣。

這(zhe)個城市里的黃包車(che)誰(shui)都(dou)不作興跑，一腳(jiao)一腳(jiao)挺踏實地踱著，好像(xiang)飯后千步似的。可是包車(che)例外：叮當(dang)，叮當(dang)，叮當(dang)──一下子就(jiu)搶到(dao)了前面。黃包車(che)立刻(ke)就(jiu)得往左邊躲開，小推(tui)車(che)馬(ma)上(shang)打斜。擔子很快地就(jiu)讓(rang)到(dao)路邊。行人趕(gan)緊就(jiu)避到(dao)兩旁(pang)的店(dian)鋪里去(qu)。

包車踏鈴不(bu)斷地響著(zhu)。鋼絲在閃著(zhu)亮。還來不(bu)及看(kan)清(qing)楚──它就跑得老遠老遠的了，像閃電一樣快。

而(er)──據這(zhe)里有幾位(wei)(wei)抗戰(zhan)工作者的上(shang)層分子的統計──跑(pao)得頂快的是那位(wei)(wei)華威先生(sheng)的包車。

他的時間很要緊。他說過──

“我(wo)恨不得(de)取消晚(wan)上睡(shui)覺的制度。我(wo)還希望(wang)一天(tian)不止二十四(si)小時。抗戰工作(zuo)實在太多了。”

接著(zhu)掏出(chu)表來(lai)看一(yi)看，他那一(yi)臉豐滿的(de)肌肉立刻緊張了起(qi)來(lai)。眉(mei)毛皺著(zhu)，嘴唇使(shi)勁撮著(zhu)，好像(xiang)他在把(ba)全身的(de)精力都(dou)要收斂(lian)到臉上似的(de)。他立刻就走：他要到難(nan)民(min)救濟會(hui)去開會(hui)。

照例(li)──會場里(li)的人全到齊(qi)了坐在那里(li)等(deng)著他(ta)。他(ta)在門口下車的時候總得順便把(ba)踏鈴(ling)踏它(ta)一下：叮！

同志們彼(bi)此看(kan)著：唔(wu)，華威先生到(dao)會了(le)(le)。有幾(ji)位透了(le)(le)一口(kou)氣。有幾(ji)位可(ke)就拉長了(le)(le)臉瞧著會場門口(kou)。有一位甚至于要準備決斗似的──抓著拳頭瞪著眼(yan)。

華威先生的(de)態度很莊嚴，用種(zhong)從容的(de)步(bu)子走進去(qu)，他(ta)先前那副忙勁兒好(hao)像被(bei)他(ta)自己的(de)莊嚴態度消(xiao)解掉了。他(ta)在(zai)門口稍為(wei)停(ting)了一會兒，讓大(da)家好(hao)把(ba)他(ta)看個清楚，仿(fang)佛要喚(huan)起同(tong)志們的(de)一種(zhong)信任心(xin)(xin)，仿(fang)佛要給同(tong)志們一種(zhong)擔保──什么困(kun)難的(de)大(da)事(shi)也都可以放下心(xin)(xin)來。他(ta)并(bing)且還點點頭(tou)。他(ta)眼睛并(bing)不(bu)對(dui)著誰，只看著天花(hua)板。他(ta)是(shi)在(zai)對(dui)整個集體打招呼。

會場(chang)里很(hen)靜。會議就要開始。有誰(shui)在(zai)那里翻著什么(me)紙張(zhang)，窸(xi)窸(xi)窣窣〔窸(xi)窸(xi)窣窣(xīxīsūsū）：擬(ni)聲詞，模擬(ni)細小的摩擦(ca)聲音。〕的。

華威(wei)先生很客氣地(di)坐到一個冷角(jiao)落里，離主(zhu)席(xi)位子頂遠的(de)一角(jiao)。他不(bu)大(da)肯當主(zhu)席(xi)。

“我(wo)(wo)(wo)不能(neng)當主席，”他拿著一(yi)(yi)支雪茄(qie)煙打(da)手勢。“工(gong)(gong)人抗戰(zhan)工(gong)(gong)作協會(hui)(hui)的(de)指(zhi)導(dao)部今(jin)天(tian)(tian)開(kai)常會(hui)(hui)。通俗(su)文(wen)藝研究會(hui)(hui)的(de)會(hui)(hui)議也(ye)是今(jin)天(tian)(tian)。傷兵工(gong)(gong)作團也(ye)要去的(de)，等一(yi)(yi)下。你們知道(dao)我(wo)(wo)(wo)的(de)時間不夠(gou)支配：只(zhi)容許我(wo)(wo)(wo)在(zai)這里討論十(shi)分鐘(zhong)。我(wo)(wo)(wo)不能(neng)當主席。我(wo)(wo)(wo)想推舉(ju)劉同志(zhi)當主席。”

說了就在嘴角上閃起一絲微笑，輕輕地拍(pai)幾下(xia)手板。

主(zhu)席報告(gao)的(de)時候(hou)，華威先(xian)生不(bu)斷地(di)在那里括洋火點他的(de)煙。把表(biao)放在面(mian)前，時不(bu)時像計算(suan)什么(me)似地(di)看(kan)看(kan)它(ta)。

“我提議！”他大聲說(shuo)。“我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：我希望(wang)主(zhu)席盡可能(neng)報告得(de)簡單一點。我希望(wang)主(zhu)席能(neng)夠在(zai)兩(liang)分鐘之內報告完(wan)。”

他括了兩分(fen)鐘洋火之后，猛地站了起來(lai)。對那正在(zai)哇(wa)啦(la)哇(wa)啦(la)的主席(xi)擺擺手：

“好了，好了。雖然主席沒有報告(gao)完，我已經明白(bai)了。我現在還要赴別的(de)會，讓我先發表(biao)一(yi)點想見。”

停了一停。抽(chou)兩口雪茄，掃了大家一眼(yan)。

“我的意見很簡單，只有兩點(dian)，”他舔(tian)舔(tian)嘴(zui)唇。“第一點(dian)，就是──每(mei)個工作人員不能夠怠工。而是相反(fan)，要加緊工作。這一點(dian)不必(bi)多說(shuo)，你(ni)們(men)都是很努力的青年，你(ni)們(men)都能熱(re)心工作。我很感謝(xie)你(ni)們(men)。但是還(huan)有一點(dian)──你(ni)們(men)時(shi)時(shi)刻刻不能忘記(ji)，那就是我要說(shuo)的第二點(dian)。”

他又抽了兩口煙，嘴里(li)吐出來的可只有熱氣(qi)。這(zhe)就又括了一根洋(yang)火。

“這(zhe)第二點(dian)呢就是(shi)：青年工作人員要(yao)(yao)認定一(yi)個(ge)領(ling)導中(zhong)心(xin)。你(ni)們只有在這(zhe)一(yi)個(ge)領(ling)導中(zhong)心(xin)的領(ling)導之下，抗戰工作才能夠展開。青年是(shi)努力的，是(shi)熱(re)心(xin)的，但是(shi)因為理解不夠，工作經驗不夠，常常容易(yi)犯錯誤。要(yao)(yao)是(shi)上面沒有一(yi)個(ge)領(ling)導中(zhong)心(xin)，往往要(yao)(yao)弄(nong)得不可收拾。”

瞧瞧所(suo)有(you)的臉(lian)色，他臉(lian)上的肌肉聳動了一(yi)下(xia)──表示一(yi)種微(wei)笑。他往下(xia)說：

“你們都是青(qing)年同志(zhi)，所以我(wo)(wo)說得很坦白，很不客(ke)氣。大家(jia)都要做(zuo)抗戰工(gong)作，沒有什么客(ke)氣可講。我(wo)(wo)想你們諸位青(qing)年同志(zhi)一定會接(jie)受我(wo)(wo)的意見。我(wo)(wo)很感(gan)激你們。好了(le)，抱歉得很，我(wo)(wo)要先走一步。”

把(ba)帽子一(yi)戴，把(ba)皮(pi)包(bao)一(yi)挾(xie)，瞧著天花板點(dian)點(dian)頭，挺著肚子走了出去。

到(dao)門口可又想起了一件什(shen)么事。他(ta)把當主席的同志拽開(kai)，小(xiao)聲兒談了幾(ji)句。

“你們工作──有(you)什(shen)么困難沒有(you)？”他問。

“我剛才的(de)報告(gao)提到了這一(yi)點，我們……”

華威先生(sheng)伸出個食指頂著主(zhu)席的胸脯：

“唔(wu)，唔(wu)，唔(wu)。我知(zhi)(zhi)道我知(zhi)(zhi)道。我沒(mei)有(you)多(duo)余的時間來談這件事。以(yi)后──你們凡是想到(dao)的工作計劃，你們可以(yi)到(dao)我家里去找我商量。”

坐在主席(xi)旁邊那個長(chang)頭(tou)發青年注意地(di)看著他們，現在可(ke)忍不住插嘴(zui)了：

“星期三我們(men)到華先(xian)(xian)生(sheng)家里去(qu)過三次，華先(xian)(xian)生(sheng)不在家……”

那(nei)位華先生冷冷地(di)瞅他一眼，帶著鼻音哼了一句──“唔，我(wo)有別的事，”又(you)對主席低聲(sheng)說下(xia)去：

“要是我不在家，你們(men)跟密司黃接(jie)頭也可(ke)以(yi)。密司黃知(zhi)道(dao)我的意見，她可(ke)以(yi)告(gao)訴你們(men)。”

密司黃(huang)就是(shi)他(ta)的(de)太太。他(ta)對第三者說(shuo)起(qi)她來，總是(shi)這么(me)稱呼她的(de)。

他(ta)交代過(guo)了(le)這才真的走(zou)開(kai)。這就到(dao)了(le)通俗(su)文藝研究會(hui)(hui)的會(hui)(hui)場。他(ta)發(fa)現別(bie)人已經在(zai)那(nei)里(li)開(kai)會(hui)(hui)，正有一個人在(zai)那(nei)里(li)發(fa)表意(yi)見。他(ta)坐了(le)下來，點著了(le)雪茄，不(bu)高(gao)興(xing)地拍了(le)三(san)下手(shou)板(ban)。

“主席(xi)！”他叫。“我(wo)因為今天另外還有(you)(you)一個集會，我(wo)不能等到終席(xi)。我(wo)現在有(you)(you)點意見，想要先(xian)提(ti)出來。”

于是他發表(biao)了兩(liang)點意見：第(di)一，他告訴大家──在座的(de)(de)(de)人(ren)(ren)都是當(dang)地(di)的(de)(de)(de)文化(hua)人(ren)(ren)，文化(hua)人(ren)(ren)的(de)(de)(de)工作是很重要(yao)的(de)(de)(de)，應(ying)(ying)當(dang)加緊地(di)做去(qu)。第(di)二，文化(hua)人(ren)(ren)應(ying)(ying)當(dang)認清一個領導中心，文化(hua)人(ren)(ren)在文抗(kang)會的(de)(de)(de)領導中心的(de)(de)(de)領導之下團結起來，統一起來。

五點三刻他到了文化(hua)界抗敵總會的會議室。

這回他臉上堆上了笑容，并且對每一(yi)個人點頭。

“對不住得很，對不住得很，遲到了三(san)刻鐘。”

主席(xi)對他微笑一(yi)下，他還(huan)笑著(zhu)伸了伸舌頭(tou)，好(hao)像闖了禍怕挨(ai)罵(ma)似的(de)。他四(si)面瞧(qiao)瞧(qiao)形勢，就揀在一(yi)個小(xiao)胡子(zi)的(de)旁(pang)邊坐下來。

他帶著很(hen)機(ji)密很(hen)嚴重的臉色(se)──小聲兒(er)問那(nei)個小胡子：

“昨(zuo)晚你(ni)喝(he)醉了沒有？”

“還好，不過頭有點子暈(yun)。你呢？”

“我(wo)(wo)啊──我(wo)(wo)不該喝了那三(san)杯猛(meng)酒(jiu)，”他(ta)嚴肅地說。“尤其是汾(fen)酒(jiu)，我(wo)(wo)不能猛(meng)喝。劉主任硬要我(wo)(wo)干掉(diao)──嗨，一回家就睡(shui)倒(dao)了。密司黃(huang)說要跟劉主任去算賬呢，要質問他(ta)為(wei)什么要把我(wo)(wo)灌醉。你看！”

一談了這些，他趕緊打開皮(pi)包，拿(na)出(chu)一張紙條(tiao)──寫幾(ji)個(ge)字遞給了主席(xi)。

“請你稍(shao)為等一等，”主席(xi)打斷了一個正在發言的人的話。“華威先(xian)生還有別的事(shi)情(qing)要(yao)走。現在他有點意見：要(yao)求先(xian)讓他發表。”

華威先生點點頭站了起來。

“主席！”腰板微微地一(yi)彎。“各(ge)位先生！”腰板微微地一(yi)彎。“兄弟首先要請求各(ge)位原諒：我到會遲了點，而(er)又要提前退席。……”

隨后他(ta)(ta)說出(chu)了他(ta)(ta)的意見。他(ta)(ta)聲明──這文化界抗(kang)敵總(zong)會(hui)的常務理事會(hui)，是(shi)一切救亡工作(zuo)的領導(dao)機關，應(ying)該時(shi)(shi)時(shi)(shi)刻刻起領導(dao)中心作(zuo)用。

“群(qun)眾是復雜(za)的。工(gong)作又很多。我們(men)要是不能起(qi)領導作用，那就(jiu)很危險，很危險。事實上，此(ci)地各方(fang)面的工(gong)作也非有個(ge)領導中心不可。我們(men)的擔(dan)子真是太重(zhong)了，但是我們(men)不怕怎樣的艱(jian)苦(ku)，也要把(ba)這(zhe)擔(dan)子擔(dan)起(qi)來。”

他(ta)(ta)反復地說明了(le)領導中心作用的重(zhong)要，這就戴起帽子去(qu)赴一個宴會。他(ta)(ta)每天都這么忙著。要到劉主任那(nei)里去(qu)聯絡。要到各(ge)學校(xiao)去(qu)演講(jiang)。要到各(ge)團體(ti)去(qu)開(kai)會。而(er)且每天──不是(shi)別人請(qing)他(ta)(ta)吃飯(fan)，就是(shi)他(ta)(ta)請(qing)人吃飯(fan)。

華(hua)威(wei)太太每(mei)次(ci)遇到我，總是代替華(hua)威(wei)先生訴苦。

“唉，他真(zhen)苦死了！工作這么多，連吃飯(fan)的工夫(fu)都(dou)沒(mei)有。”

“他不可以少管一(yi)點，專門去做某一(yi)種工(gong)作么(me)？”我問。

“怎么行呢？許多工作(zuo)都要他去領導呀。”

可(ke)是有一次，華威(wei)先生簡直吃了(le)一大驚。婦(fu)女界(jie)有些人組織了(le)一個戰時(shi)保嬰(ying)會(hui)，竟沒有去(qu)找他！

他(ta)開始(shi)打聽(ting)，調查。他(ta)設(she)法把(ba)一個負(fu)責人找來。

“我知(zhi)道你們委員會(hui)已經選出來(lai)了(le)。我想還可以多添加幾個。由我們文化界抗敵總(zong)會(hui)派人來(lai)參加。”

他看見對方在(zai)那里躊(chou)躇(chu)，他把下(xia)巴(ba)掛了下(xia)來：

“問題是在這一點：你(ni)(ni)們(men)委員是不(bu)(bu)是能(neng)夠(gou)真正領導這工作(zuo)？你(ni)(ni)能(neng)不(bu)(bu)能(neng)夠(gou)對我擔(dan)保──你(ni)(ni)們(men)會(hui)內沒有(you)漢奸，沒有(you)不(bu)(bu)良分(fen)子？你(ni)(ni)能(neng)不(bu)(bu)能(neng)擔(dan)保──你(ni)(ni)們(men)以后工作(zuo)不(bu)(bu)至(zhi)于(yu)錯誤，不(bu)(bu)至(zhi)于(yu)怠(dai)工？你(ni)(ni)能(neng)不(bu)(bu)能(neng)擔(dan)保，你(ni)(ni)能(neng)不(bu)(bu)能(neng)？你(ni)(ni)能(neng)夠(gou)擔(dan)保的話(hua)，那(nei)我要請(qing)你(ni)(ni)寫個(ge)書面的東西，給我們(men)文抗會(hui)常務理(li)事(shi)會(hui)。以后萬一──如果你(ni)(ni)們(men)的工作(zuo)出了毛病(bing)，那(nei)你(ni)(ni)就要負責(ze)。”

接(jie)著他又(you)聲明：這(zhe)并(bing)不是(shi)他自己的意思(si)。他不過(guo)是(shi)一個執行者(zhe)。這(zhe)里他食指點點對方胸脯(fu)：

“如(ru)果我剛才說(shuo)的那些你們辦不到(dao)，那不是就成了非法團體了么？”

這(zhe)么(me)談判(pan)了兩次，華(hua)威先(xian)生當了戰(zhan)時保嬰會(hui)的委員。于是在委員會(hui)開(kai)會(hui)的時候，華(hua)威先(xian)生挾著皮包去坐這(zhe)么(me)五(wu)分鐘，發表了一兩點意見(jian)就跨上(shang)了包車。

有一(yi)天(tian)他請我吃晚飯。他說因為家鄉帶來了一(yi)塊臘肉。

我到他家里(li)的時候(hou)，他正在(zai)那(nei)里(li)對(dui)兩(liang)個學生樣(yang)的人(ren)發脾氣。他們都掛著文化界抗敵總會的徽章。

“你(ni)昨天為什(shen)么(me)不(bu)去，為什(shen)么(me)不(bu)去？”他吼著。“我叫(jiao)你(ni)拖幾個(ge)人去的。但(dan)是我在臺(tai)上一開始演講(jiang)，一看──連你(ni)都沒有(you)去聽！我真不(bu)懂你(ni)們(men)干了些(xie)什(shen)么(me)？”

“昨天── 我去出席日本問題(ti)座談會的。”

華威先生猛地(di)跳(tiao)起來了：

“什么(me)！什么(me)！日本(ben)問(wen)題座談會(hui)？怎么(me)我(wo)不知(zhi)道，怎么(me)不告訴我(wo)？”

“我們那天部務會議決議了的。我來找過華先(xian)生，華先(xian)生又(you)是不在(zai)家──”

“好啊，你(ni)們秘(mi)密行動！”他瞪著(zhu)眼。“你(ni)老實(shi)告訴我──這個(ge)座談會到(dao)底是什么背景，你(ni)老實(shi)告訴我！”

對方似乎也(ye)動了(le)火：

“什么背景呢，都是中(zhong)華民族(zu)！部(bu)務(wu)會議議決的，怎(zen)么是秘密行動呢。……華先生(sheng)又不到會，開會也(ye)不終(zhong)席，來(lai)找又找不到……我(wo)們(men)總不能把部(bu)里(li)的工作停頓起來(lai)。”

“混蛋！”他(ta)咬著(zhu)牙，嘴唇在(zai)顫抖著(zhu)。“你們小心！你們，哼，你們！你們！……”他(ta)倒到了(le)沙(sha)發上，嘴巴痛(tong)苦地抽得歪(wai)著(zhu)。“媽的(de)！這個這個──你們青年(nian)！……”

五分鐘之(zhi)后他抬起頭來(lai)，害怕地四(si)面看一(yi)看。那(nei)兩個(ge)客人已經走了。他嘆一(yi)口長(chang)氣，對我說：

“唉，你看你看！現在(zai)的(de)青年(nian)怎(zen)么(me)辦，現在(zai)的(de)青年(nian)！”

這(zhe)晚他沒命地喝了(le)許多酒，嘴里嘶(si)嘶(si)地罵(ma)著那些(xie)小伙子。他打碎了(le)一(yi)只(zhi)茶杯。密(mi)司黃扶著他上(shang)了(le)床，他忽然打個寒噤(jin)說(shuo)：

“明天十(shi)點鐘有個集會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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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天(tian)翼真(zhen)不愧(kui)是(shi)一位(wei)著名作家，他(ta)在(zai)1938年發表的《華(hua)威先(xian)生》，盡管已過去(qu)了60多年，但(dan)小(xiao)說(shuo)中的主(zhu)人(ren)公——華(hua)威先(xian)生至(zhi)今(jin)仍像(xiang)影子(zi)一樣跟隨著我們。

華威先生又名阿(a)威。阿(a)威的(de)官職(zhi)很(hen)多，但具體分管哪一項工作，文中(zhong)沒有交代。但總的(de)感覺是，他很(hen)忙，忙得簡(jian)直不可開交。

“我恨不(bu)得取消晚上(shang)睡覺的(de)制度。我還希(xi)望一天(tian)不(bu)止二(er)十四小時。”這是阿威(wei)親(qin)口(kou)說(shuo)的(de)。看(kan)來，他的(de)時間真的(de)不(bu)夠用。

然(ran)而，他在忙些(xie)什么呢(ni)？你看：從下午3時起，他參加(jia)難(nan)民救濟會(hui)并(bing)(bing)作(zuo)重(zhong)要講(jiang)話(hua)(hua)；他參加(jia)通俗文藝研究會(hui)并(bing)(bing)作(zuo)重(zhong)要講(jiang)話(hua)(hua)；他參加(jia)文化界抗(kang)敵總(zong)會(hui)并(bing)(bing)作(zuo)重(zhong)要講(jiang)話(hua)(hua)……還有，傷(shang)兵工(gong)作(zuo)團也是(shi)要去的(de)；工(gong)人抗(kang)戰工(gong)作(zuo)協會(hui)的(de)指導部要開常會(hui)。

他每天(tian)就(jiu)是這樣忙(mang)著(zhu)：要(yao)到某主(zhu)任(ren)那里(li)去聯(lian)絡，要(yao)到各學校(xiao)去演講，要(yao)到各團體去開會(hui)；王委員(yuan)打來(lai)三個電報，硬(ying)要(yao)他到漢口去一趟(tang)，他哪(na)里(li)抽得(de)出身；縣長公余工作(zuo)方(fang)案還等著(zhu)他去修改。

他(ta)很忙，所以(yi)，每次會(hui)議(yi)都(dou)不愿或不能(neng)當(dang)主席。因(yin)為一當(dang)會(hui)議(yi)主席，就(jiu)要(yao)等這個會(hui)議(yi)結束才能(neng)離(li)開。這要(yao)牽涉(she)到他(ta)多少(shao)寶貴的時間。有多少(shao)會(hui)議(yi)需要(yao)他(ta)去作重要(yao)講話。

他的重(zhong)要講話也是可(ke)圈可(ke)點，十分簡(jian)練且放之(zhi)四海而(er)皆準(zhun)。概(gai)括起(qi)來就是兩條：一(yi)是強調工作(zuo)的重(zhong)要性，二是強調要認定一(yi)個領導(dao)中(zhong)心(xin)(xin)，并(bing)在(zai)這個領導(dao)中(zhong)心(xin)(xin)領導(dao)之(zhi)下工作(zuo)。

正因(yin)為他(ta)(ta)深知領導中心的(de)重要性(xing)，所以(yi)盡管(guan)他(ta)(ta)很忙(mang)，但決不放棄領導。婦女界有些人組織(zhi)戰(zhan)時(shi)保嬰會(hui)(hui)竟然沒(mei)(mei)有去(qu)(qu)找他(ta)(ta)，他(ta)(ta)就吃了一大驚，經過嚴肅訓話(hua)和兩次談判，終于使自己(ji)如(ru)愿當上了戰(zhan)時(shi)保嬰會(hui)(hui)委員，并去(qu)(qu)作了5分鐘的(de)重要講話(hua)。有一個日本問題(ti)座談會(hui)(hui)沒(mei)(mei)通知他(ta)(ta)去(qu)(qu)參(can)加，他(ta)(ta)就瞪著眼去(qu)(qu)查座談會(hui)(hui)到(dao)底是什么背景，并刺(ci)激得他(ta)(ta)沒(mei)(mei)命地(di)喝了許多酒。

盡(jin)管他很(hen)忙，但(dan)喝(he)酒(jiu)總是(shi)(shi)有時間的(de)。張(zhang)天翼在(zai)文(wen)中(zhong)寫道，華威(wei)(wei)先(xian)生每天不(bu)是(shi)(shi)別人(ren)請(qing)他吃飯(fan)，就(jiu)是(shi)(shi)他請(qing)別人(ren)吃飯(fan)。阿(a)威(wei)(wei)吃飯(fan)前是(shi)(shi)不(bu)是(shi)(shi)喝(he)酒(jiu)，文(wen)中(zhong)沒(mei)細說，但(dan)我估計是(shi)(shi)喝(he)的(de)。因為文(wen)中(zhong)透露(lu)，阿(a)威(wei)(wei)在(zai)一次作重要(yao)講話前還忙里(li)偷閑帶(dai)著很(hen)機密(mi)很(hen)嚴重的(de)臉(lian)色問一下身邊的(de)小胡子：“昨晚你喝(he)醉了(le)(le)(le)沒(mei)有？我不(bu)該喝(he)了(le)(le)(le)那三(san)杯猛酒(jiu)。尤其是(shi)(shi)汾酒(jiu)，我不(bu)能猛喝(he)。劉(liu)主任硬要(yao)我干掉——嗨，一回家(jia)就(jiu)睡(shui)倒了(le)(le)(le)。”

盡(jin)管(guan)他(ta)不(bu)愿放棄領(ling)導，但(dan)這么多的事情(qing)纏著他(ta)，就是(shi)千手(shou)觀音也來(lai)不(bu)及啊。可華(hua)威先(xian)生(sheng)畢竟是(shi)華(hua)威先(xian)生(sheng)，辦法還是(shi)想(xiang)得(de)出(chu)的。他(ta)對比他(ta)小的領(ling)導說，你們(men)可以到我(wo)家(jia)去商量工作，要是(shi)我(wo)不(bu)在家(jia)，你們(men)跟密(mi)司(si)黃(huang)(huang)接頭(tou)也可以，密(mi)司(si)黃(huang)(huang)知(zhi)道我(wo)的意見，她可以告訴你們(men)。

密(mi)司(si)黃是(shi)誰？是(shi)他太太！

至于到他(ta)家去(qu)是(shi)不是(shi)需要拎些土特產什么的，阿威沒有說，張天翼(yi)也沒有在(zai)文(wen)中透露。

隱(yin)約感到，不朽的文學作品需要有(you)不朽的文學人(ren)物來支(zhi)撐。因為(wei)華威先生還(huan)不朽，所以，《華威先生》還(huan)將(jiang)繼續流傳。

作者簡介

張天翼（1906~1985），中(zhong)國現代著名作(zuo)家(jia)。學名張元定，字漢弟，號一(yi)之(zhi)，筆名張天凈、鐵(tie)池翰(han)等。祖(zu)籍湖南省(sheng)湘鄉縣東山鄉雙泉村，出生于南京(jing)，在(zai)杭州讀完小(xiao)學和初中(zhong)，1925年(nian)(nian)秋到北(bei)(bei)京(jing)，次年(nian)(nian)考入北(bei)(bei)京(jing)大學。1929年(nian)(nian)正式開始職(zhi)業寫(xie)作(zuo)生涯，1931年(nian)(nian)加入左聯(lian)，抗戰爆發后(hou)，一(yi)直(zhi)在(zai)長沙等地從事(shi)抗日救(jiu)亡工作(zuo)和文(wen)(wen)藝活動。解放后(hou)歷任中(zhong)央文(wen)(wen)學講習所(suo)副主任、中(zhong)國文(wen)(wen)聯(lian)委員、中(zhong)國作(zuo)協(xie)書(shu)記(ji)處書(shu)記(ji)、《人民文(wen)(wen)學》主編等職(zhi)。代表作(zuo)有童(tong)話《大林與小(xiao)林》《寶葫蘆的秘密(mi)》《禿禿大王》，小(xiao)說《華威先(xian)生》《鬼(gui)土(tu)日記(ji)》等。他的童(tong)話在(zai)兒童(tong)文(wen)(wen)學史上占有重要(yao)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