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(feng)小(xiao)青(qing)，名玄(xuan)玄(xuan)，字小(xiao)青(qing)。明萬歷(li)年間南直(zhi)隸揚州（今屬江蘇）人。嫁(jia)杭州豪公子馮(feng)通(tong)為妾。諱同姓，僅(jin)以字稱。工詩詞，解音律。為大婦所妒，徙居孤山別業。親(qin)戚勸其改嫁(jia)，不從，凄怨成疾(ji)，命畫(hua)師(shi)畫(hua)像自奠而卒，年十八。近(jin)現代著(zhu)名學(xue)者(zhe)潘(pan)光(guang)旦先(xian)生曾著(zhu)同名傳記《馮(feng)小(xiao)青(qing)》。
馮小青，據(ju)清初《女才子書》中記載(zai)，本名(ming)玄(xuan)玄(xuan)，明晚期人，大致生于萬(wan)歷晚期，其有事跡(ji)記于張岱(dai)《西(xi)湖夢尋》之《小青佛舍》一篇：
小青，廣陵(ling)人。十歲時遇(yu)老尼，口授《心經》，一(yi)過成誦。
尼曰：“是兒早(zao)慧福薄，乞付我作(zuo)弟子。”母不許。長(chang)好讀書，解音律(lv)，善弈棋(qi)。誤落武林富人(ren)(ren)，為其(qi)小(xiao)婦。大婦奇妒，凌逼萬(wan)狀。一日(ri)攜小(xiao)青(qing)往天(tian)竺(zhu)，大婦曰：“西(xi)方佛(fo)無量，乃(nai)世獨禮(li)大士，何耶(ye)？”小(xiao)青(qing)曰：“以慈悲(bei)故耳。”大婦笑曰：“我亦慈悲(bei)若。”乃(nai)匿之(zhi)孤山佛(fo)舍，令一尼與(yu)俱。小(xiao)青(qing)無事，輒(zhe)臨池自照，好與(yu)影語，絮絮如問答，人(ren)(ren)見輒(zhe)止。故其(qi)詩有“瘦影自臨春水照，卿(qing)須憐我我憐卿(qing)”之(zhi)句。后病(bing)瘵，絕粒(li)，日(ri)飲梨汁少(shao)許，奄奄待(dai)盡。乃(nai)呼畫師寫照，更換再(zai)三，都不謂(wei)似。
后畫師注視良(liang)久，匠意(yi)妖纖。乃曰：“是矣。”以梨酒供之榻前，連呼：“小青！小青！”一慟而絕，年僅十八。遺(yi)詩(shi)一帙。大婦(fu)聞其(qi)(qi)死，立至佛舍(she)，索其(qi)(qi)圖并詩(shi)焚之，遽去。
馮小青，廣(guang)陵（今揚州）的世(shi)家(jia)女。
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的(de)(de)(de)(de)童年(nian)就(jiu)(jiu)在(zai)廣(guang)陵(ling)的(de)(de)(de)(de)太守府度過，生(sheng)活富足。自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生(sheng)得秀(xiu)(xiu)麗端雅(ya)，聰穎(ying)(ying)伶俐，深得父母的(de)(de)(de)(de)寵愛。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的(de)(de)(de)(de)母親也是(shi)大家閨秀(xiu)(xiu)出身(shen)，善(shan)于(yu)舞文(wen)弄墨、撫琴彈(dan)弦，只有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這么一(yi)(yi)(yi)(yi)個(ge)寶貝(bei)女(nv)兒，自然是(shi)看(kan)(kan)得比眼珠子(zi)還重。從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對她(ta)(ta)悉心培育，一(yi)(yi)(yi)(yi)心盼望她(ta)(ta)長成一(yi)(yi)(yi)(yi)個(ge)才貌出眾的(de)(de)(de)(de)姑娘。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十歲那年(nian)，來了(le)一(yi)(yi)(yi)(yi)個(ge)化緣的(de)(de)(de)(de)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，這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一(yi)(yi)(yi)(yi)身(shen)一(yi)(yi)(yi)(yi)塵不(bu)染的(de)(de)(de)(de)灰布袈裟(sha)，慈眉善(shan)目(mu)，她(ta)(ta)見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聰明可愛，就(jiu)(jiu)將她(ta)(ta)喚到身(shen)邊(bian)。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覺得這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慈祥可親，也就(jiu)(jiu)非常(chang)樂意地站在(zai)她(ta)(ta)面(mian)前。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撫著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的(de)(de)(de)(de)頭，緩緩開(kai)口說：“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姐(jie)滿(man)臉穎(ying)(ying)慧(hui)，命相不(bu)凡，我教(jiao)你(ni)一(yi)(yi)(yi)(yi)段(duan)文(wen)章，看(kan)(kan)你(ni)是(shi)否(fou)喜(xi)歡(huan)？”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好奇心正強，聽她(ta)(ta)說要教(jiao)自己文(wen)章，饒有興致地點(dian)(dian)點(dian)(dian)頭，專注地抬頭看(kan)(kan)著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。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清了(le)清嗓子(zi)，閉目(mu)合手(shou)，念了(le)一(yi)(yi)(yi)(yi)大段(duan)佛(fo)經(jing)。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念完后(hou)，睜開(kai)眼睛看(kan)(kan)了(le)看(kan)(kan)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，馮(feng)小(xiao)(xiao)(xiao)(xiao)青(qing)知是(shi)在(zai)考自己，當即(ji)也閉了(le)眼，把剛才老(lao)(lao)(lao)(lao)(lao)尼(ni)(ni)念的(de)(de)(de)(de)佛(fo)經(jing)復述(shu)了(le)一(yi)(yi)(yi)(yi)遍，竟(jing)然是(shi)一(yi)(yi)(yi)(yi)字不(bu)差。
老尼(ni)臉露驚詫之狀，隨即搖(yao)了搖(yao)頭，口誦一聲“阿彌陀佛”，轉身對著(zhu)馮小青母親鄭重地說道：“此女(nv)早(zao)慧(hui)命薄，愿(yuan)乞作弟子；倘若不忍(ren)割舍(she)，萬勿讓她讀(du)書識字，也(ye)許還可有三(san)十年(nian)的(de)陽壽。
及年十六(liu)，其(qi)母貪得金帛(bo)，遂不及詳(xiang)訪清濁(zhuo)，即以小青許嫁馮生。
小青一見馮生之(zhi)狀，嘈唼戚施，憨跳不韻，不覺淚如(ru)雨下，慘(can)然嘆息曰：“我命休矣！”小青之(zhi)怨自此始。
及(ji)隨生至杭，其婦更加妒悍，一聞娶妾，吼聲如雷(lei)，含(han)怒而出(chu)。只見小(xiao)(xiao)青(qing)黛眉不展，容光黯淡，裊裊然恰(qia)似迎煙(yan)芍藥。婦自上至下(xia)把(ba)小(xiao)(xiao)青(qing)仔細看了一會，但(dan)冷笑曰：“標致！標致！”
小青(qing)回鬟(huan)掩淚，愈加憤懣，然已是籠中鸚鵡，只得曲意(yi)承(cheng)順，而(er)婦妒嫉之念不(bu)能少(shao)解(jie)。
婦(fu)有(you)戚屬楊(yang)夫人者，才而賢(xian)淑，嘗就小(xiao)青學棋(qi)，絕憐(lian)愛(ai)之。偶談及婦(fu)之奇妒處，不(bu)覺(jue)嘆息曰：“我(wo)觀汝(ru)女工諸技，色(se)色(se)皆精，奈(nai)何(he)墮落(luo)在羅(luo)剎國內。我(wo)思欲(yu)脫(tuo)子(zi)火坑，子(zi)能從我(wo)作筆硯友乎？”
小青斂容起謝曰：“多蒙夫(fu)人愛同親女(nv)，賤妾豈不知(zhi)感，所(suo)恨命如一葉，與死為鄰，只怕(pa)此生無由(you)侍奉！”語未畢，忽值(zhi)婦至，遂(sui)各散去。
一日(ri)，春光明媚，楊夫(fu)人(ren)邀婦泛湖(hu)，并(bing)拉小青隨往。船到斷橋，俱登(deng)岸閑步，婦與夫(fu)人(ren)攜手立于垂楊之下。
小青(qing)獨至蘇小墓邊，取酒澆奠，低(di)低(di)口占(zhan)一詩曰：
西陵芳草騎轔轔，內信傳來喚(huan)踏春(chun)。
杯酒自澆蘇小墓，可(ke)知妾(qie)是(shi)意(yi)中人。
時小青出居湖上未歸，故有“內信傳來”之句(ju)。當下徘徊，閑(xian)看了(le)一會，即命肩輿由岳(yue)墳(fen)而(er)行，及至天竺，小青拜祝已畢，又默(mo)占一絕云(yun)：
稽首慈云大士前(qian)，莫生西(xi)土莫生天。
愿為一滴楊枝(zhi)水，灑作人間并蒂蓮。
婦向前禮(li)畢，顧謂夫人曰：“我(wo)聞西方佛無量，而世多專(zhuan)禮(li)大士，這是(shi)何故？”
楊夫(fu)人未(wei)及答，小青應(ying)曰：“只為菩(pu)薩(sa)能慈(ci)悲耳(er)。”婦知諷(feng)己，便笑曰：“是了(le)，是了(le)，我當慈(ci)悲汝。”
既而舍輿(yu)登舫(fang)，蕩槳中流(liu)。只見兩堤間花柔草嫩，有許多(duo)艷服少年(nian)，挾彈馳騎，往來游冶。同(tong)船(chuan)諸女伴，卷簾憑檻，笑語喧嘩，倏(shu)東(dong)倏(shu)西，指點謔躍(yue)。而小(xiao)青淡然凝坐，絕(jue)無輕(qing)佻之容。
既而飲至半(ban)酣，楊夫人數取(qu)巨觴觴婦，婦已醉，徐(xu)語(yu)小(xiao)青曰：“船有樓(lou)，汝(ru)可伴(ban)我一登(deng)。”
比及登(deng)樓遠(yuan)眺，久之，撫小青之背，而附(fu)耳低言曰：“你看(kan)遠(yuan)山橫黛，煙水空蒙，好光景(jing)可惜，汝何自苦(ku)。豈不(bu)聞章臺柳，亦嘗倚紅樓，而盼韓郎走(zou)馬(ma)，汝乃(nai)作蒲(pu)團空觀耶！”
小青曰：“賈平章劍鋒可畏(wei)也！”夫(fu)人笑曰：“汝誤矣，平章劍鈍，女平章乃利害耳(er)。”
居頃之，顧左右寂(ji)無人，楊(yang)夫人又從容諷曰：“觀子豐(feng)神絕世(shi)，才韻無雙，我雖非女俠，力能為汝定(ding)籌。適(shi)間所言章(zhang)臺柳故事，汝乃會心人，豈(qi)不領悟。今世(shi)豈(qi)少一(yi)韓君平(ping)，汝何為緘(jian)愁(chou)含怨，自苦(ku)如(ru)此。且彼(bi)視(shi)汝之去(qu)，如(ru)拔一(yi)眼中釘耳。縱能容妝(zhuang)，汝遂向黨將軍(jun)帳(zhang)下作(zuo)羔酒侍兒乎？”
小青(qing)謝曰(yue)：“夫人休矣(yi)(yi)！吾幼時曾夢手(shou)折一花，隨風片片著水(shui)，命(ming)止此(ci)矣(yi)(yi)！夙業(ye)未了，又(you)生他想(xiang)，彼冥曹姻緣(yuan)簿，非吾如意珠，徒供群口畫描(miao)耳。”
夫(fu)人嘆曰(yue)：“子(zi)言亦是，吾不子(zi)強。雖然，好(hao)自愛，彼或好(hao)言語(yu)，或以飲(yin)食啖汝，汝乃更可慮。即(ji)旦(dan)夕所需，應用(yong)物件，只需告我。”
遂(sui)相顧泣(qi)下沾衣，惟(wei)恐他(ta)婢(bi)竊聽，徐拭(shi)淚還(huan)坐，尋別去(qu)。楊夫人(ren)每向宗戚語之，聞(wen)者(zhe)莫(mo)不酸鼻云(yun)。
居(ju)無何，婦妒(du)益深，乃徙小青于(yu)孤山別業告誡曰：“非我(wo)命而郎至，不得(de)入(ru)。非我(wo)命而郎之手札至，亦不得(de)入(ru)。”
小青既到(dao)孤山，暗自(zi)(zi)念，彼置我于閑僻之地，必然密伺短長，借(jie)莫(mo)須有(you)事魚肉我。以故深自(zi)(zi)斂戢。
山在(zai)蘇公堤畔，乃林和靖之故(gu)址。梅畦竹徑，一水千峰，雖(sui)幸狺語得離，耳目清逸，然當(dang)夢(meng)回孤枕，聽野(ye)寺之鐘(zhong)聲；煙染長堤，望疏林之夕(xi)照，又未嘗不黯(an)然下(xia)淚也。因(yin)書一絕(jue)，以寄其(qi)幽怨云：
春(chun)衫血(xue)淚點輕(qing)紗(sha)，吹(chui)入林逋處(chu)士家(jia)。
嶺上梅花(hua)三百樹，一時(shi)應變杜鵑花(hua)。
小青之(zhi)怨自此益深，而其幽憤(fen)之(zhi)懷俱托之(zhi)詩(shi)。或(huo)作小詞，又好(hao)與影語(yu)。或(huo)斜陽(yang)花際，煙空水(shui)清，輒(zhe)臨(lin)池(chi)自照(zhao)，對影絮絮如問答，婢輩窺視則不復爾，但微見(jian)眉痕慘然，似有泣意。
一(yi)日，早起梳妝畢后，獨(du)自步(bu)至池邊，臨波照影。徙倚之間，忽又(you)呼影而(er)言(yan)曰：“汝(ru)(ru)亦是薄(bo)命(ming)小青乎(hu)？我雖(sui)知汝(ru)(ru)，汝(ru)(ru)豈相憐，假使我赍(ji)恨而(er)死，汝(ru)(ru)豈能因我而(er)現形耶！”
喃喃了一會，復又笑曰：“狂且(qie)濁嫗(yu)，無辱(ru)知我(wo)(wo)，若得與汝作(zuo)水中(zhong)清友(you)，我(wo)(wo)來汝現，我(wo)(wo)去汝隱，汝非我(wo)(wo)不親，我(wo)(wo)尋汝而至，洵足以相數晨夕，而可以無愁岑寂矣。”
正在躊躇之際，忽聞婢女尋喚，遂回至(zhi)臥(wo)內，即事(shi)題詩一章曰：
新妝竟(jing)與畫圖爭，知在昭陽第幾名。
瘦影(ying)自臨春水照(zhao)，卿須憐(lian)我我憐(lian)卿。
又一(yi)夕(xi)，風雨瀟(xiao)瀟(xiao)，梵鐘初動，四顧(gu)悄然，乃于書卷中撿(jian)出一(yi)帙《牡(mu)丹亭》，挑(tiao)燈細玩。
及(ji)讀至 “尋(xun)夢(meng)(meng)”、“冥會”諸出(chu)，不覺低首沉(chen)吟，廢卷而(er)嘆曰：“我(wo)(wo)只道感(gan)春興怨(yuan)，只一小青(qing)。豈知癡情綺債，先(xian)有一個麗娘(niang)。然夢(meng)(meng)而(er)死，死而(er)生，一意纏綿，三年冰(bing)骨，而(er)竟得夢(meng)(meng)中之人作偶。梅耶柳耶，豈今世果有其人耶！我(wo)(wo)徒(tu)問水中之影，汝(ru)真得夢(meng)(meng)里之人，是則(ze)薄命，良緣相去殊遠。”
言訖泫然(ran)泣下。回顧侍婢俱(ju)已熟寢，遂援(yuan)筆賦成一絕(jue)云：
冷雨幽窗不可(ke)聆(ling)，挑燈(deng)閑看牡丹亭。
人(ren)間亦有癡于我(wo)，豈(qi)獨傷心(xin)是小青(qing)。
時已(yi)夜半，但聞雨聲淅(xi)淅(xi)，亂灑芭(ba)蕉；風響蕭疏，斜敲(qiao)窗紙；孤燈(deng)明滅，香冷(leng)云屏(ping)。而(er)愁心耿(geng)耿(geng)，至曉(xiao)不能成寐。
于時(shi)，楊夫人(ren)(ren)之女小六娘(niang)，染病而歿(mo)，夫人(ren)(ren)又欲從(cong)宦遠方，小青(qing)遂(sui)因吊(diao)奠(dian)(dian)，即與(yu)(yu)夫人(ren)(ren)言別(bie)。一叩靈車，淚如泉涌，遂(sui)以卮酒奠(dian)(dian)畢，與(yu)(yu)夫人(ren)(ren)握手(shou)綢繆，備敘(xu)別(bie)后衷曲。
夫人(ren)因女夭亡，見了小(xiao)青，倍加(jia)憐愛。小(xiao)青又(you)以夫人(ren)遠去(qu)，轉覺唏噓。盤桓數日，遂與婦一(yi)同(tong)送出北關，灑(sa)淚而別。
自從夫(fu)人去(qu)后，無(wu)與(yu)同調，遂郁郁成疾，歲余益(yi)深。其婦每命醫來看(kan)視，仍遣女婢以藥送(song)至。小青佯為(wei)感(gan)謝，俟婢退出，將藥傾擲床頭，笑曰(yue)：“吾固不愿(yuan)生，亦當以凈體皈依(yi)，作劉安(an)雞(ji)犬(quan)，豈汝一杯鴆所能斷送(song)乎！”
然病(bing)益沉重，水粒俱(ju)絕，每日只飲梨汁一小盅許。然益明妝冶服(fu)，未嘗(chang)草(cao)草(cao)梳(shu)裹，或擁襆(pu)欹坐，或呼琵琶婦唱(chang)肓詞消遣。雖(sui)數(shu)暈數(shu)醒，終(zhong)不(bu)蓬首偃臥也(ye)。
忽一日，語(yu)老嫗曰(yue)：“可為我傳語(yu)冤業郎，覓一良畫師來。”
有頃，師至，即(ji)命寫(xie)照(zhao)。寫(xie)畢，攬(lan)鏡(jing)細視曰：“得吾形(xing)似矣，猶未盡我神也(ye)，姑置(zhi)之。”
畫(hua)師(shi)遂(sui)又凝神極(ji)巧(qiao)，重(zhong)寫一圖。小青(qing)又注目熟視(shi)曰：“神是(shi)矣(yi)，而豐(feng)態未流(liu)動也(ye)，得(de)非見(jian)我目端手(shou)莊(zhuang)故爾。”矜持如此，乃令置之。
復(fu)命捉筆于旁，而自與(yu)老(lao)嫗指(zhi)顧語笑，或(huo)扇茶鐺，或(huo)檢(jian)書(shu)帙，或(huo)自整衣褶，或(huo)代調丹碧諸色(se)，縱其想會。須臾圖(tu)成，果極妖纖之致，笑曰：“可矣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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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女才(cai)子(zi)書》中(zhong)小青(qing)(qing)卷雪廬主人曰(yue)：千(qian)(qian)百(bai)年來，艷(yan)女、才(cai)女、怨女，未有一(yi)人如(ru)小青(qing)(qing)者。這樣的小青(qing)(qing)怎(zen)么(me)會不(bu)(bu)引起眾多人的懷(huai)念呢。 云間有一(yi)煮鶴(he)(he)生者，落魄不(bu)(bu)羈，頗工吟詠，嘗(chang)于春日薄(bo)游武(wu)林，泊舟于孤山(shan)石(shi)畔(pan)。尋至小青(qing)(qing)葬(zang)處，但見(jian)一(yi)冢(zhong)草土，四壁煙蘿(luo)，徘(pai)徊(huai)感愴，立賦二(er)絕以吊(diao)之(zhi)，其(qi)(qi)詩云： 其(qi)(qi)一(yi) 羅衫點(dian)點(dian)淚痕鮮，照(zhao)水徒看(kan)影自(zi)憐(lian)。 不(bu)(bu)逐求(qiu)凰來月(yue)下，冰心急(ji)似步飛(fei)煙。 其(qi)(qi)二(er) 哮聲(sheng)狺語(yu)不(bu)(bu)堪聆(ling)，竟使紅顏冢(zhong)中(zhong)青(qing)(qing)。 可惜幽窗(chuang)寒雨夜(ye)，更無(wu)人讀牡(mu)丹亭。 是夜(ye)月(yue)明(ming)如(ru)晝(zhou)，煙景空蒙(meng)，煮鶴(he)(he)生小飲數杯，即命艤舟登岸(an)，只檢林木幽勝之(zhi)處，縱步而行。 忽遠(yuan)遠(yuan)望(wang)見(jian)梅(mei)花(hua)(hua)底下，有一(yi)女子(zi)，豐神絕俗，綽約如(ru)仙(xian)。其(qi)(qi)衣外□ 翠袖(xiu)，內(nei)襯朱(zhu)襦，若往若來，徜徉于花(hua)(hua)畔(pan)。 煮鶴(he)(he)生緩(huan)緩(huan)跡之(zhi)，恍(huang)惚聞其(qi)(qi)嘆息聲(sheng)。 及近前(qian)數武(wu)，只見(jian)清風(feng)驟起，吹下一(yi)地梅(mei)花(hua)(hua)香(xiang)(xiang)雪，而美人已(yi)不(bu)(bu)知所適矣(yi)。 煮鶴(he)(he)生不(bu)(bu)勝詫異曰(yue)：“斯(si)豈小青(qing)(qing)娘之(zhi)艷(yan)魄也耶。”遂回至船中(zhong)，又續二(er)章云： 梅(mei)花(hua)(hua)嘗(chang)伴月(yue)徘(pai)徊(huai)，月(yue)泣(qi)花(hua)(hua)啼千(qian)(qian)載哀。 夜(ye)半巖前(qian)風(feng)動竹，分明(ming)空里佩環來。 其(qi)(qi)二(er) 不(bu)(bu)須惆悵恨東風(feng)，玉折蘭摧自(zi)古同。 昨夜(ye)西(xi)冷看(kan)明(ming)月(yue)，香(xiang)(xiang)魂猶在(zai)亂(luan)梅(mei)中(zhong)。 自(zi)后名(ming)流(liu)韻士，紛紛吊(diao)挽。無(wu)非憐(lian)其(qi)(qi)才(cai)，而傷(shang)其(qi)(qi)命薄(bo)。篇什頗多，不(bu)(bu)能備錄。
《女才子書》中小(xiao)青卷雪廬主人曰：千百年來，艷女、才女、怨女，未有一人如小(xiao)青者。這(zhe)樣的小(xiao)青怎么會不(bu)引(yin)起眾多人的懷念呢。
云間(jian)有一煮鶴生者，落(luo)魄不羈，頗工吟詠(yong)，嘗于(yu)春日薄(bo)游武林，泊舟于(yu)孤山(shan)石(shi)畔。尋至小青(qing)葬處，但見一冢草土，四壁煙(yan)蘿，徘徊感愴，立賦二絕以(yi)吊之(zhi)，其(qi)詩云：
羅衫點(dian)點(dian)淚痕(hen)鮮，照水(shui)徒看影自(zi)憐。
不(bu)逐求(qiu)凰(huang)來月下(xia)，冰(bing)心爭似步飛煙。
哮(xiao)聲狺語不堪聆，竟(jing)使紅顏冢(zhong)中青(qing)。
可惜幽窗寒雨(yu)夜，更無人(ren)讀《牡丹亭》。
是夜月明(ming)如(ru)晝，煙景(jing)空蒙，煮鶴生小(xiao)飲(yin)數杯(bei)，即(ji)命艤舟(zhou)登岸(an)，只(zhi)檢林木幽勝之處，縱步而(er)行。
忽(hu)遠遠望(wang)見梅花底下，有一(yi)女子，豐神絕俗，綽(chuo)約如仙(xian)。其衣外□ 翠袖，內襯朱襦(ru)，若往若來，徜徉于花畔。
煮鶴生緩緩跡之，恍惚聞其嘆息聲。
及近前數武，只見清風(feng)驟起，吹下一地梅花(hua)香雪，而美人已不(bu)知(zhi)所適矣(yi)。
煮(zhu)鶴生不勝(sheng)詫異曰：“斯豈小(xiao)青(qing)娘之艷魄(po)也耶。”遂回至船中(zhong)，又續二章云(yun)：
梅花嘗伴月徘徊，月泣花啼千載(zai)哀。
夜(ye)半巖前風動(dong)竹，分明空里佩環來。
不須惆悵恨東風，玉折蘭摧自古同。
昨夜西冷看(kan)明月，香魂猶(you)在亂(luan)梅(mei)中。
自后(hou)名(ming)流韻士，紛(fen)(fen)紛(fen)(fen)吊挽。無非憐其(qi)才，而傷其(qi)命薄(bo)。篇(pian)什頗多，不(bu)能(neng)備錄(lu)。
《醋(cu)葫蘆》為中(zhong)國古代(dai)十大(da)禁書(shu)之一(yi)，其(qi)中(zhong)到了結尾的地方(fang)都氏因(yin)(yin)妒(du)而在地府受審(shen)時，波(bo)斯(si)達(da)那尊者(zhe)想(xiang)為其(qi)說情，因(yin)(yin)此翻閱歷(li)代(dai)妒(du)婦(fu)案宗，其(qi)中(zhong)一(yi)條便是小青告：
一起(qi)風(feng)流未盡事小(xiao)(xiao)青告審得(de)馮(feng)二、茍氏，一系村鄙賤(jian)夫，一系囂頑蠢婦(fu)。以(yi)蕞爾之(zhi)銅臭，得(de)糟餐(can)溺飲于(yu)人世者幸矣(yi)(yi)。乃妄想(xiang)青娥(e)，浪揮白鏹(qiang)，娶(qu)小(xiao)(xiao)青于(yu)廣(guang)(guang)陵，陷(xian)為側室。當想(xiang)福(fu)分無(wu)多(duo)，日夕燒(shao)香拜禮(li)，少懺(chan)平生(sheng)(sheng)之(zhi)僥幸，尤恨遲(chi)耳，豈得(de)反肆驢肝，輕鍛鳳翥，使接輿有德衰之(zhi)嘆，明妃無(wu)返漢之(zhi)期！茍氏因(yin)之(zhi)，得(de)以(yi)大張妒檄(xi)，廣(guang)(guang)樹雌旌(jing)，揉碎嬌花之(zhi)瓣，削殘方竹之(zhi)棱，焚詩毀像，凌爍百般，彼(bi)裊裊者已灰(hui)飛矣(yi)(yi)，吾昭(zhao)昭(zhao)者能煙滅哉(zai)？首以(yi)茍氏，去其“艸”而(er)傍(bang)“犭(quan)”，從以(yi)馮(feng)二，增其“慮(lv)”而(er)減(jian)“ン”。小(xiao)(xiao)青天(tian)命不辰(chen)，有才無(wu)偶，既列散仙，勿生(sheng)(sheng)怨望。
里(li)面提到小青死后得天(tian)見憐位列散仙，而馮、荀(xun)二人輪回做狗做馬(ma)。豈不快(kuai)哉！
從此也能(neng)看出當(dang)時人對小青(qing)的憐惜(xi)，因此杜撰(zhuan)這(zhe)一情節(jie)，到也可(ke)以快慰一下青(qing)粉們。
現馮小青所做詩詞(ci)較大部分都遺(yi)失了(le)，僅有一小部分被遺(yi)留下來。
《絕句》九首
絕句一：
春衫血(xue)淚點輕(qing)紗(sha)，吹入林(lin)逋處士家。
嶺上梅花三百樹(shu)，一時應(ying)變杜鵑花。
絕句二：
新妝(zhuang)竟與畫圖爭，知是昭陽第幾名？
瘦影自臨春(chun)水照，卿(qing)須憐我(wo)我(wo)憐卿(qing)。
絕句三：
何處雙禽(qin)集畫欄，朱朱翠翠似(si)青鸞(luan)。
如今幾(ji)個(ge)憐文彩，也(ye)向西風斗羽(yu)翰(han)。
絕句四：
脈脈溶(rong)(rong)溶(rong)(rong)滟(yan)滟(yan)波，芙蓉睡醒欲如何(he)？
妾映(ying)鏡中(zhong)花(hua)映(ying)水(shui)，不(bu)知秋思落誰多？
絕句五：
盈盈金谷女班頭，一曲驪(li)歌眾伎收。
直得樓前(qian)身(shen)一(yi)死，季倫原是解風流。
絕句六：
鄉心不畏兩峰高，昨夜慈(ci)親(qin)入夢遙(yao)。
見說浙江潮有信(xin)，浙潮爭似(si)廣陵(ling)潮。
絕句七：
稽首慈云大士(shi)前，莫生西土莫生天。
愿(yuan)將(jiang)一(yi)滴楊枝水，灑作人間(jian)并蒂(di)蓮。
絕句八：
西泠芳草綺粼粼，內(nei)信(xin)傳來喚踏青。
杯酒自澆(jiao)蘇小墓，可(ke)知妾是意中人。
《古詩》
雪意(yi)閣云(yun)(yun)云(yun)(yun)不流，舊云(yun)(yun)正壓(ya)新云(yun)(yun)頭(tou)。
來顛(dian)顛(dian)筆落窗外，松(song)嵐秀(xiu)處(chu)當我樓。
垂簾(lian)只(zhi)愁(chou)好景少，卷(juan)簾(lian)又怕風繚繞(rao)。
簾卷(juan)簾垂底事難(nan)，不情不緒誰能曉。
《寄楊夫人詩》
百結回(hui)腸寫淚痕，重來惟有舊朱門。
夕陽一片(pian)桃花影，知是(shi)亭亭倩(qian)女(nv)魂。
冷(leng)雨幽窗不可聽，
挑燈閑看《牡丹亭》。
人間(jian)亦有癡于我，
豈獨傷心是小青！
——《讀牡丹亭絕(jue)句》
文姬(ji)遠嫁昭君(jun)塞，小青又續風流債。也虧(kui)一陣黑(hei)罡風，火輪下(xia)，抽(chou)身(shen)快，單(dan)單(dan)零零清涼界。
原(yuan)不是鴛鴦一派，休猜做(zuo)相思一概。自思自解自商量，心可在(zai)，魂可在(zai)，著衫又捻裙雙帶(dai)。
——《天仙子》
雪(xue)廬主人曰：千百(bai)年來，艷女、才女、怨(yuan)女，未(wei)有一人如(ru)(ru)小(xiao)青者(zhe)。臨邛、章(zhang)臺(tai)，艷矣(yi)才矣(yi)，而(er)不怨(yuan)。綠珠、小(xiao)玉，亦艷矣(yi)才矣(yi)，而(er)歡極(ji)憾(han)終(zhong)，要(yao)亦怨(yuan)其所(suo)不必(bi)怨(yuan)。孰與姬之(zhi)托根失所(suo)，闃寂(ji)自如(ru)(ru)，或諷之(zhi)去(qu)終(zhong)不去(qu)，竟以怨(yuan)死(si)乎！
姬(ji)之(zhi)(zhi)(zhi)前身(shen)似屈平(ping)，馮生(sheng)之(zhi)(zhi)(zhi)前身(shen)似楚(chu)懷王，妒婦之(zhi)(zhi)(zhi)前身(shen)似上官(guan)大(da)夫、令(ling)尹子蘭。楚(chu)懷之(zhi)(zhi)(zhi)莽也，上官(guan)、令(ling)尹之(zhi)(zhi)(zhi)陰賊也，桂中之(zhi)(zhi)(zhi)蠹，生(sheng)則俱生(sheng)。姬(ji)病益苦，益明妝靚(jing)衣，又似當(dang)年汩羅將沉(chen)，猶餐英(ying)而(er)紉蕙也。
太史(shi)公曰(yue)：“以彼才游諸國(guo)，何(he)國(guo)不(bu)容，而(er)(er)自(zi)令(ling)若是。”噫，斯三(san)閭之(zhi)為三(san)閭，亦小青之(zhi)為小青歟！三(san)閭求(qiu)知己於世人，不(bu)得，而(er)(er)索之(zhi)云中之(zhi)湘君。湘君女(nv)子也，因想輪結(jie)，還現(xian)女(nv)子身而(er)(er)為小青。
小青(qing)求知己(ji)于世人，不得，而問之(zhi)水中之(zhi)影(ying)。夫太白舉杯邀月(yue)，對(dui)影(ying)三人，惟太白之(zhi)影(ying)可(ke)與(yu)太白對(dui)，小青(qing)之(zhi)影(ying)可(ke)與(yu)小青(qing)語耶！讀(du)其詩(shi)，至“瘦影(ying)自臨春水照，卿(qing)須憐我(wo)我(wo)憐卿(qing)”，淚亦不能為之(zhi)墮(duo)，心(xin)亦不能為之(zhi)哀也。
煙水散人(ren)曰：紅顏薄命，自古皆然。環佩空歸，留青莎于(yu)(yu)絕(jue)塞；陽(yang)臺擅嬖，織錦字於(wu)回文。其怨可謂深矣！然予(yu)(yu)謂小青之(zhi)(zhi)怨更有甚焉。蓋狂童(tong)匪匹不(bu)(bu)亞□□，獅子揚威豈同黃里，而能寂處孤山，托(tuo)芳(fang)懷(huai)于(yu)(yu)素萼，怨固堪憐，貞(zhen)尤(you)可取。此(ci)艷質香魂，羞見墜樓之(zhi)(zhi)句，不(bu)(bu)得為非煙而寬詠也。予(yu)(yu)嘗(chang)于(yu)(yu)雨(yu)窗燈(deng)下(xia)讀其詩，而為之(zhi)(zhi)撫掌稱(cheng)幸。夫(fu)史遷不(bu)(bu)被腐刑，則《史記》可以(yi)不(bu)(bu)作。姬若得其所(suo)歸，則已合歡金屋，調(diao)笑鴛房，又(you)何能苦思抒怨，而有零珠殘玉，如十二(er)章之(zhi)(zhi)詩，猶(you)在人(ren)口耳間耶(ye)！美(mei)人(ren)兮美(mei)人(ren)，不(bu)(bu)知為暮雨(yu)兮為朝(chao)云。芳(fang)徽莫忘(wang)，彤管(guan)無愧。
集小青為第一。
明(ming)朝歷昌(chang)（萬(wan)歷、泰昌(chang)）間(jian)，杭州有一馮生(sheng)者，豪公子(zi)也(ye)。嘗慕揚州為(wei)天下第一名郡，泛(fan)棹往游。遂托(tuo)媒(mei)嫗，買一小青為(wei)妾(qie)。
青(qing)與生同姓，名喚玄(xuan)玄(xuan)。夙(su)根穎異，姣美絕倫。當十歲(sui)時(shi)，遇一老尼，授(shou)以《心經》一卷(juan)。小(xiao)青(qing)才讀數遍，即能了(le)了(le)，復(fu)之(zhi)不失一字。
老(lao)尼曰(yue)：“此(ci)兒雖(sui)然敏(min)慧，但惜福薄。愿乞與我作(zuo)為弟子。設或不(bu)肯，切不(bu)可令其識字，方有三十年之壽。”
家人以(yi)為妄(wang)，怒而叱之。其母本系女(nv)塾師(shi)，故小青得以(yi)相(xiang)隨就(jiu)學。
所往(wang)之家，都是名閨(gui)宦(huan)室，遂能工習詩詞，妙(miao)解音律。且(qie)江都故佳麗地(di)也，每當諸閨(gui)秀(xiu)云(yun)集之時，茗戰手語(yu)，談笑(xiao)紛然。小青(qing)偏(pian)能隨機酬答，出人意表，因此人人喜愛，惟恐小青(qing)不(bu)肯(ken)少留。雖則(ze)素閑儀(yi)范，而風情逸絕，綽(chuo)約自好，其天性也。
及(ji)年十六，其(qi)母貪得金帛，遂不及(ji)詳(xiang)訪清濁，即以(yi)小(xiao)青許(xu)嫁(jia)馮生。
小青一見馮(feng)生之狀(zhuang)，嘈唼(sha)戚施，憨(han)跳不(bu)韻，不(bu)覺(jue)淚如雨下，慘然嘆息曰(yue)：“我命休(xiu)矣(yi)！”小青之怨自此始。
及隨生至(zhi)(zhi)杭，其婦更加妒(du)悍，一聞娶(qu)妾(qie)，吼(hou)聲如雷，含怒(nu)而出。只(zhi)見小青(qing)黛眉不展，容光黯淡，裊(niao)裊(niao)然恰(qia)似迎煙芍藥(yao)。婦自上至(zhi)(zhi)下把小青(qing)仔細(xi)看了一會(hui)，但冷笑曰(yue)：“標(biao)致！標(biao)致！”
小(xiao)青回鬟掩淚(lei)，愈加憤懣，然(ran)已(yi)是籠中鸚鵡(wu)，只得(de)曲意(yi)承順，而婦妒嫉之念(nian)不能少解。
婦有戚屬楊夫人者，才而賢淑，嘗就小青學棋，絕憐愛之(zhi)。偶談及婦之(zhi)奇妒處，不覺嘆息曰：“我(wo)(wo)觀汝女工諸技，色色皆(jie)精，奈何墮落在(zai)羅剎國內。我(wo)(wo)思欲脫子(zi)火坑，子(zi)能從我(wo)(wo)作筆硯友乎(hu)？”
小青斂容(rong)起謝曰：“多蒙夫人愛同親女，賤妾豈不知感，所恨命(ming)如一葉，與(yu)死為鄰，只怕此(ci)生無由侍(shi)奉！”語未畢，忽值婦(fu)至，遂各(ge)散去。
一(yi)日，春光(guang)明媚，楊夫(fu)人邀婦泛湖，并(bing)拉小(xiao)青隨往。船(chuan)到斷(duan)橋，俱登岸閑(xian)步，婦與夫(fu)人攜手(shou)立于(yu)垂楊之下。
小(xiao)(xiao)青獨至蘇小(xiao)(xiao)墓邊(bian)，取酒澆(jiao)奠，低低口(kou)占一詩(shi)曰：
西陵(ling)芳草騎轔轔，內信(xin)傳來喚踏春。
杯酒(jiu)自(zi)澆蘇小墓，可(ke)知(zhi)妾是(shi)意中人。
時小(xiao)青出居湖(hu)上(shang)未(wei)歸，故有“內(nei)信(xin)傳來(lai)”之句。當下(xia)徘(pai)徊，閑看(kan)了一(yi)會(hui)，即(ji)命肩輿由岳(yue)墳而行，及至天(tian)竺(zhu)，小(xiao)青拜祝(zhu)已(yi)畢(bi)，又默占一(yi)絕云：
稽首慈云大(da)士(shi)前，莫生西(xi)土莫生天(tian)。
愿為一滴(di)楊(yang)枝(zhi)水，灑(sa)作人間(jian)并蒂蓮。
婦向(xiang)前禮畢(bi)，顧(gu)謂夫人曰：“我聞西方佛無量，而世多專禮大士，這是何(he)故？”
楊夫人未及答，小青應曰：“只(zhi)為(wei)菩薩(sa)能慈悲(bei)耳。”婦(fu)知諷己，便笑曰：“是了，是了，我當慈悲(bei)汝(ru)。”
既而舍輿(yu)登舫(fang)，蕩槳中流。只見兩堤間花柔草嫩，有許多艷服少年，挾(xie)彈馳騎，往來游(you)冶。同船諸女伴，卷(juan)簾(lian)憑(ping)檻，笑語(yu)喧嘩，倏東倏西，指點謔躍。而小青淡(dan)然凝坐，絕無輕佻之容。
既而飲至(zhi)半酣，楊夫人(ren)數取巨(ju)觴(shang)觴(shang)婦(fu)(fu)，婦(fu)(fu)已醉，徐語小青曰：“船有樓，汝可(ke)伴我一(yi)登(deng)。”
比及登樓遠眺，久之(zhi)，撫小(xiao)青之(zhi)背，而(er)(er)附(fu)耳(er)低言曰：“你(ni)看遠山橫黛，煙水空蒙，好(hao)光景可惜，汝(ru)何自(zi)苦。豈不聞章(zhang)臺(tai)柳，亦(yi)嘗(chang)倚紅(hong)樓，而(er)(er)盼韓郎走(zou)馬，汝(ru)乃(nai)作蒲團空觀耶！”
小青曰(yue)(yue)：“賈平(ping)章(zhang)(zhang)劍(jian)鋒可畏(wei)也！”夫人笑曰(yue)(yue)：“汝(ru)誤矣，平(ping)章(zhang)(zhang)劍(jian)鈍，女平(ping)章(zhang)(zhang)乃利害耳。”
居頃之，顧左右寂無人，楊夫人又從容諷曰：“觀子豐神絕世，才韻無雙，我雖(sui)非女俠，力能為汝(ru)定籌(chou)。適間所言(yan)章(zhang)臺柳故事，汝(ru)乃會心人，豈不領悟。今世豈少一韓君平，汝(ru)何(he)為緘愁(chou)含怨，自苦如此。且(qie)彼視汝(ru)之去，如拔一眼(yan)中釘耳(er)。縱(zong)能容妝(zhuang)，汝(ru)遂向黨(dang)將軍帳下作羔酒侍兒乎(hu)？”
小青謝(xie)曰(yue)：“夫人休矣！吾(wu)幼時曾夢手折(zhe)一花，隨風片(pian)片(pian)著水，命止此矣！夙業未了，又生(sheng)他(ta)想(xiang)，彼冥(ming)曹姻緣簿，非(fei)吾(wu)如意珠，徒(tu)供群口(kou)畫(hua)描(miao)耳。”
夫人嘆曰：“子言(yan)亦是，吾不子強。雖然，好(hao)自(zi)愛，彼或(huo)好(hao)言(yan)語(yu)，或(huo)以(yi)飲食(shi)啖汝(ru)，汝(ru)乃(nai)更可慮。即旦夕(xi)所需，應用物件，只需告我。”
遂相顧泣下沾衣，惟(wei)恐他婢竊聽，徐拭淚還坐，尋別去。楊夫人每向宗(zong)戚語之，聞者莫不酸鼻云。
居無何，婦(fu)妒益(yi)深，乃徙(xi)小青于孤山別(bie)業告(gao)誡曰：“非(fei)我命(ming)而郎至，不(bu)得(de)入。非(fei)我命(ming)而郎之手札至，亦不(bu)得(de)入。”
小青既到孤山，暗自念，彼置我于(yu)閑僻之(zhi)地，必(bi)然(ran)密(mi)伺短(duan)長，借莫須(xu)有事魚肉(rou)我。以(yi)故深自斂戢。
山在(zai)蘇公堤畔，乃林和(he)靖之(zhi)故址。梅畦(qi)竹徑，一水千(qian)峰(feng)，雖幸狺語得(de)離，耳(er)目清逸，然當夢回孤枕(zhen)，聽野寺之(zhi)鐘(zhong)聲；煙染(ran)長(chang)堤，望疏林之(zhi)夕照，又(you)未嘗不黯然下淚也。因(yin)書一絕，以寄其幽怨(yuan)云(yun)：
春(chun)衫(shan)血淚點(dian)輕(qing)紗，吹入林(lin)逋處士家。
嶺(ling)上梅花三百樹，一時(shi)應變(bian)杜鵑花。
小青之(zhi)怨自此益深，而其(qi)幽(you)憤之(zhi)懷(huai)俱托之(zhi)詩。或作小詞，又好與影(ying)語。或斜(xie)陽花際，煙空水清(qing)，輒(zhe)臨(lin)池自照，對影(ying)絮(xu)絮(xu)如問答，婢輩窺視則不復爾，但微見眉痕慘然，似有(you)泣意(yi)。
一日，早(zao)起梳妝畢后，獨(du)自(zi)步至池邊，臨波照影。徙倚之間，忽又呼影而(er)言曰：“汝(ru)(ru)亦是薄命小青(qing)乎？我雖知汝(ru)(ru)，汝(ru)(ru)豈(qi)相憐，假使我赍恨而(er)死，汝(ru)(ru)豈(qi)能因我而(er)現(xian)形耶！”
喃喃了一會，復(fu)又(you)笑曰：“狂且濁(zhuo)嫗(yu)，無辱知我(wo)(wo)，若得(de)與汝(ru)作水中清友，我(wo)(wo)來汝(ru)現，我(wo)(wo)去汝(ru)隱，汝(ru)非我(wo)(wo)不(bu)親，我(wo)(wo)尋汝(ru)而至，洵足(zu)以相數(shu)晨夕，而可以無愁岑寂矣。”
正在躊躇(chu)之際，忽聞(wen)婢女(nv)尋(xun)喚(huan)，遂回(hui)至臥內，即事(shi)題詩(shi)一(yi)章曰(yue)：
新妝竟與畫圖爭，知在昭陽第幾名。
瘦(shou)影(ying)自臨(lin)春水照，卿須憐我我憐卿。
又(you)一夕，風雨瀟(xiao)瀟(xiao)，梵(fan)鐘初動，四顧悄然，乃于書卷中撿出(chu)一帙《牡丹亭(ting)》，挑(tiao)燈細玩。
及讀至 “尋夢(meng)”、“冥會”諸出，不覺低(di)首沉吟，廢卷而(er)嘆曰(yue)：“我(wo)只道感春(chun)興怨，只一小青。豈(qi)知(zhi)癡(chi)情綺債，先有(you)一個(ge)麗娘。然夢(meng)而(er)死，死而(er)生，一意纏綿，三年冰骨，而(er)竟得夢(meng)中(zhong)之人(ren)作偶。梅耶柳耶，豈(qi)今世(shi)果(guo)有(you)其人(ren)耶！我(wo)徒問(wen)水中(zhong)之影(ying)，汝真得夢(meng)里之人(ren)，是則(ze)薄(bo)命，良(liang)緣相去(qu)殊遠。”
言(yan)訖泫然泣下。回顧侍(shi)婢俱已熟寢，遂援筆賦成一絕云：
冷雨幽窗不可聆，挑(tiao)燈(deng)閑(xian)看牡丹(dan)亭。
人間亦(yi)有癡于(yu)我，豈獨(du)傷心是小(xiao)青。
時已夜半，但聞雨聲(sheng)淅淅，亂灑(sa)芭(ba)蕉；風響蕭疏，斜敲窗紙；孤燈明滅，香冷云屏。而(er)愁心耿(geng)耿(geng)，至曉不能成寐。
于時，楊夫(fu)人之(zhi)女小(xiao)六娘(niang)，染病而歿，夫(fu)人又(you)欲從宦(huan)遠方，小(xiao)青遂(sui)因吊奠(dian)，即與(yu)夫(fu)人言(yan)別(bie)。一叩靈車(che)，淚如泉涌，遂(sui)以卮酒奠(dian)畢，與(yu)夫(fu)人握手綢繆，備(bei)敘別(bie)后(hou)衷曲(qu)。
夫人(ren)因女夭(yao)亡，見(jian)了小青，倍加憐(lian)愛。小青又(you)以夫人(ren)遠去，轉覺唏噓。盤桓數日，遂與(yu)婦一同(tong)送出北(bei)關，灑(sa)淚(lei)而別。
自從夫人去后(hou)，無與同調，遂郁郁成(cheng)疾，歲余益深。其婦每命醫來看視，仍遣女婢以(yi)藥送至。小青佯(yang)為感謝，俟婢退出，將藥傾擲床頭，笑曰：“吾固不(bu)愿生(sheng)，亦(yi)當以(yi)凈體(ti)皈依，作(zuo)劉安雞犬，豈汝一杯鴆(zhen)所能斷(duan)送乎！”
然(ran)病益沉重，水粒俱(ju)絕，每(mei)日只(zhi)飲梨汁一小盅許。然(ran)益明妝冶服，未嘗草(cao)草(cao)梳裹，或擁襆(pu)欹坐，或呼琵琶婦唱肓詞消遣。雖數暈數醒(xing)，終不蓬(peng)首(shou)偃臥也(ye)。
忽一日，語老嫗曰：“可為(wei)我傳語冤(yuan)業(ye)郎，覓一良畫師來。”
有頃，師(shi)至，即命寫照(zhao)。寫畢(bi)，攬鏡細(xi)視曰：“得吾形似矣，猶未盡我神(shen)也，姑置之。”
畫師遂又凝神極巧，重寫一圖。小青又注目(mu)熟視曰：“神是矣，而豐態未流動也，得非見我目(mu)端手(shou)莊故爾。”矜持如(ru)此，乃(nai)令置之(zhi)。
復(fu)命(ming)捉筆(bi)于旁，而(er)自與(yu)老嫗指顧語(yu)笑，或(huo)扇茶鐺，或(huo)檢書(shu)帙，或(huo)自整衣(yi)褶(zhe)，或(huo)代調丹碧諸色，縱(zong)其想會。須(xu)臾(yu)圖成，果極妖纖之致，笑曰：“可矣！”
畫師去后，取(qu)圖張(zhang)供榻(ta)前，焚香設梨酒而奠之，曰(yue)：“小青(qing)，小青(qing)，此中豈有汝緣分(fen)耶(ye)！”遂(sui)命(ming)侍婢捧過筆硯，為(wei)書(shu)以寄楊夫人，其書(shu)曰(yue)：
玄(xuan)玄(xuan)頭瀝血，致啟于夫人臺座下(xia)：關(guan)頭祖帳，迥隔人天(tian)；官舍良(liang)辰，當非(fei)寂度，馳情(qing)感往，瞻睇慈云(yun)；分燠噓寒，如依膝下(xia)。糜(mi)身百體(ti)，未足(zu)云(yun)酬。姊姊姨姨，別來無(wu)恙。
猶憶(yi)元夜南(nan)樓，看(kan)燈諧(xie)謔，姨指畫屏中(zhong)一憑欄(lan)女曰：“是妖嬈兒，倚(yi)風獨(du)盼，恍(huang)惚有(you)思，當是阿(a)青。”妾亦(yi)笑指一姬曰：“此執(zhi)拂狡鬟，偷近郎(lang)側，將無(wu)似姊？”于時角彩尋歡，纏綿徹曙。
寧(ning)復知風流云(yun)散，遂有(you)如今乎(hu)！往者仙槎北(bei)渡，斷(duan)梗南樓(lou)，狺語哮聲，日焉三至。漸乃(nai)微(wei)辭含吐，亦如尊(zun)旨云(yun)云(yun)。竊(qie)揆鄙衷，未見其(qi)可。
夫屠(tu)肆菩心，餓(e)貍悲鼠，此(ci)直供其換馬(ma)，不敢辱以當壚。去則(ze)弱絮風(feng)中，住則(ze)幽蘭霜里，蘭因絮果，現業誰深(shen)，若便祝(zhu)發(fa)空門，洗妝浣慮，而艷思綺語，觸緒紛來(lai)，正(zheng)恐(kong)蓮性(xing)雖胎，荷(he)絲難殺，又未易言此(ci)也。
乃(nai)至(zhi)遠(yuan)笛哀秋(qiu)，孤燈聽雨(yu)，雨(yu)殘(can)笛歇，謖謖松聲。羅衣(yi)壓肌，鏡無乾(qian)影，朝淚鏡潮(chao)，夕(xi)淚鏡汐。今茲雞骨，殆復難支(zhi)，痰灼肺然(ran)，見粒而嘔。錯情(qing)易意，悅憎不馴，老母(mu)娣弟，天涯問(wen)絕。嗟乎(hu)！未知生樂，焉知死悲，憾促歡淹(yan)，無乃(nai)非達。
妾少受天穎，機警靈速，豐茲嗇彼，理詎(ju)能雙！然而(er)神爽有期，故未(wei)應(ying)寂(ji)寂(ji)也。至(zhi)其(qi)淪(lun)忽，亦匪(fei)自今。結縭以來，有宵(xiao)靡旦，夜臺(tai)滋味(wei)，諒不殊斯。何必“紫玉成煙，白花飛(fei)蝶”，乃(nai)謂之死哉！
或(huo)軒車南返，駐節維揚，老母(mu)惠存(cun)，如妾之受。阿秦可念，幸終垂憫。
疇昔(xi)珍贈(zeng)，悉令(ling)見(jian)(jian)殉，寶鈿繡衣，福星(xing)所(suo)賜，可(ke)以超輪(lun)消(xiao)劫耳(er)。然(ran)小(xiao)六娘先期相俟，不憂無(wu)伴。附呈(cheng)一絕，亦是(shi)(shi)鳥死鳴哀。其詩集小(xiao)像，托陳(chen)媼好(hao)藏，覓使馳寄。身不自(zi)保，何有于(yu)零膏冷翠乎！他時放(fang)船堤(di)畔，探梅山中，開我西閣門，坐我綠蔭(yin)床，仿生平于(yu)響像，見(jian)(jian)空幃之寂□ ，是(shi)(shi)耶(ye)非耶(ye)！其人斯(si)在！
嗟乎夫人，明冥異路，永從此辭；玉腕珠(zhu)顏(yan)，行就(jiu)塵(chen)土(tu)。興思及此，慟也何如？玄(xuan)玄(xuan)叩首(shou)，叩首(shou)，上楮。末又有(you)絕(jue)句一首(shou)曰：
百結回腸寫(xie)淚痕，重來惟(wei)有舊朱門。
夕陽一片(pian)桃(tao)花影，知是亭亭倩女魂。
寫(xie)畢(bi)，擲筆于地，撫(fu)幾淚下(xia)，潸(shan)潸(shan)如雨(yu)，一慟(tong)而絕(jue)，年僅十八耳。
直至傍晚，馮生始(shi)踉蹌而(er)來，披帷一視，只見(jian)容(rong)光藻逸，衣態鮮好，如生前無病時。不覺長號頓足(zu)，嘔血升余。
徐撿得詩(shi)稿一(yi)(yi)卷，遺(yi)像一(yi)(yi)幅，并(bing)寄楊夫人(ren)一(yi)(yi)緘。啟視之，敘致惋痛(tong)，馮生哀呼曰：“吾負汝，吾負汝。”
婦聞，怒甚，趨索圖。乃匿過第(di)(di)三幅，而偽以第(di)(di)一(yi)圖進，立焚之。又索詩卷，亦焚之。及再撿草(cao)稿，業已散(san)失無(wu)存。
惟(wei)小青臨卒時，嘗取花鈿(dian)數件贈嫗之小女，襯以二紙(zhi)，正(zheng)其詩稿，并前(qian)所載，得十(shi)(shi)絕句、一詞、一古詩，共十(shi)(shi)二篇耳。
時有劉無夢(meng)者，素(su)滑(hua)稽，與馮生相狎(xia)甚(shen)厚(hou)。嘗過別業，于小青臥(wo)處拾得(de)殘箋數寸(cun)(cun)，乃《南鄉子(zi)》詞而(er)不(bu)全，僅得(de)三(san)句云：“數盡懨懨深夜雨，無多，也只得(de)一半(ban)功(gong)夫。”李易(yi)安集(ji)中(zhong)無此情語(yu)也。其詩雖(sui)極(ji)凄惋，不(bu)失氣骨，使與楊太史夫人唱和，殆難伯(bo)仲。雖(sui)全稿(gao)不(bu)傳，要之徑寸(cun)(cun)珊瑚，更自憐(lian)惜耳！
劉無夢又嘗獲見第二(er)圖，娟娟楚(chu)楚(chu)，如秋海棠花。其衣里(li)朱外翠，秀艷有文(wen)士韻，然猶是副本，即青所謂“神已是，而(er)豐態未流(liu)動”者。但不知第三(san)幅更復何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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