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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介

陳(chen)妙常是南宋高宗紹興(xing)年間(jian)，臨(lin)江青石(shi)鎮郊(jiao)女貞(zhen)庵中(zhong)的尼(ni)姑。陳(chen)家本來就(jiu)(jiu)是臨(lin)江的官宦之(zhi)家，只因陳(chen)妙常自(zi)幼體弱(ruo)多病，命犯孤魔(mo)，父母才將她(ta)舍入空門(men)，削(xue)發為尼(ni)。在(zai)女貞(zhen)庵中(zhong)誦經禮(li)佛。空門(men)多暇。陳(chen)妙常好(hao)學(xue)不倦，她(ta)不但(dan)詩(shi)文俊雅，而又兼工音律，十五六歲以后突(tu)然容(rong)光煥發，秀(xiu)艷照人，穿著寬袍大(da)袖的袈裟，就(jiu)(jiu)象仙女下凡，令人目眩神迷。

陳妙常的空門(men)偷情與南宋初年的大(da)名(ming)士張于湖頗有關系。張于湖，就是張孝祥，相傳(chuan)他曾(ceng)在抗金名(ming)將張浚的席(xi)上賦一首《六州(zhou)歌頭》的詞(ci)，張浚為之(zhi)罷席(xi)。全詞(ci)如下(xia)：長淮望(wang)斷，關塞莽然平。征塵暗，霜風勁，悄(qiao)邊聲，黯銷凝。追想當(dang)年事，殆天數，非人(ren)力(li)；殊泗(si)上，泫(xuan)歌地，亦(yi)膻腥。隔水氈(zhan)鄉(xiang)，落日牛(niu)羊(yang)下(xia)，區(qu)脫(tuo)縱橫。看名(ming)王宵獵，騎火一川明(ming)，茄鼓悲(bei)鳴，遣(qian)人(ren)驚。

念腰間箭。匣(xia)中(zhong)劍，空埃，競(jing)何成！時易失，心徒壯，歲將零。渺神京，干羽方懷遠，靜烽(feng)燧(sui)，且(qie)休(xiu)兵。冠蓋使(shi)，紛馳鶩，若(ruo)為情。聞道中(zhong)原遺老，常南望翠葆(bao)旌(jing)。使(shi)行人(ren)到此，忠憤氣填膺，有(you)淚如(ru)傾。”

當(dang)時(shi)張(zhang)(zhang)浚的抗金北伐(fa)軍(jun)在符離潰(kui)敗，南宋統治集團又重新走(zou)向妥協(xie)投降的道(dao)路。張(zhang)(zhang)于(yu)湖的這首詞在急促的節拍(pai)中(zhong)傳達出奔(ben)迸的激情，并通過關塞蒼茫、名王(wang)霄獵、壯士(shi)撫(fu)劍悲慨(kai)、中(zhong)原遺老南望等一幕幕鮮明的場景，反(fan)映出時(shi)代的特征，具有強烈(lie)的藝術感染力。張(zhang)(zhang)浚當(dang)時(shi)正招集山東、兩淮忠義之士(shi)于(yu)建(jian)康(kang)，上(shang)書(shu)反(fan)對議和，所以當(dang)張(zhang)(zhang)于(yu)湖即席賦出此詞時(shi)，張(zhang)(zhang)浚有感于(yu)懷，為之罷席。

陳妙(miao)常的空(kong)門偷情就與這個張(zhang)(zhang)于(yu)湖有關(guan)。也可以說是張(zhang)(zhang)于(yu)湖成就了(le)一段(duan)美(mei)妙(miao)姻緣(yuan)。

張于湖是(shi)淮西人(ren)，進士出(chu)身(shen)，當年奉派出(chu)任(ren)臨江縣令(ling)，一路溯(su)江而上，到達臨江縣境(jing)的(de)青石鎮舍舟登(deng)陸，夜宿(su)鎮外(wai)山麓的(de)女貞庵中，準備歇息兩天，然后走馬上任(ren)。

唐宋的(de)時候，佛教在(zai)中國(guo)盛(sheng)行(xing)，寺廟庵(an)剎遍及全國(guo)各地，大(da)(da)多備(bei)有潔凈雅室，以供(gong)遠道而來的(de)香客(ke)住宿祈夢，和尚廟里(li)可(ke)住女客(ke)，尼姑庵(an)內也可(ke)供(gong)男(nan)客(ke)過夜(ye)。久而久之(zhi)，通衢大(da)(da)道附近的(de)寺廟庵(an)剎，大(da)(da)都肩負著為(wei)旅客(ke)服(fu)務的(de)任務，和今天(tian)風(feng)景名勝(sheng)地區(qu)的(de)觀光飯店，沒有多大(da)(da)區(qu)別。

正(zheng)是(shi)(shi)初秋季節，入夜月白風清，張于湖步月花間(jian)，忽聞(wen)琴(qin)聲(sheng)錚錚琮(cong)琮(cong)，循聲(sheng)走去，轉(zhuan)過假山(shan)叢(cong)樹(shu)，不覺眼(yan)前一(yi)亮，月下見一(yi)妙齡女尼(ni)正(zheng)在焚(fen)香彈(dan)琴(qin)，眉(mei)目(mu)如畫，姿態秀(xiu)逸(yi)，酷似瑤池仙子，心中頗有所感，于是(shi)(shi)朗(lang)吟一(yi)詞：

誤入蓬(peng)萊仙洞里(li)，松蔭(yin)禪房睹嬋娟，花樣年華最堪憐(lian)；瑤琴(qin)橫(heng)幾上，妙手拂心(xin)弦。云鎖洞房歸去(qu)晚，月(yue)華冷氣侵高堂，覺來猶自惜余香(xiang)；有心(xin)歸洛浦，無(wu)計到巫山。

這(zhe)個月下(xia)撫琴的尼姑自然便是陳(chen)妙(miao)常(chang)了，薄暮時分曾經與張(zhang)于湖(hu)打過照(zhao)面(mian)(mian)，只知他(ta)是名士型的人(ren)物。張(zhang)于湖(hu)也不便透露他(ta)就是新(xin)任(ren)澤區令(ling)的身份(fen)。無論如何，陳(chen)妙(miao)常(chang)心想(xiang)，匆匆一面(mian)(mian)，豈(qi)可便以艷句撩人(ren)，當即(ji)口占一詞，邊彈邊唱(chang)：

清(qing)凈堂前不卷(juan)簾，景幽然；湖花野草漫連天，莫(mo)胡言。

獨坐黃昏誰是伴，一爐煙(yan)，閑來月下理琴弦，小神仙(xian)。

張于湖碰了(le)一個軟釘子，自然不(bu)便相強，他可是飽(bao)讀詩書，深明(ming)禮義(yi)的(de)(de)。更何況此地又是自己即將上任(ren)的(de)(de)地方(fang)，怎么(me)能放蕩不(bu)羈(ji)而貽笑大方(fang)呢？于是急急抽身而退(tui)，第二天早晨就(jiu)前往縣(xian)城，然后是一系(xi)列(lie)的(de)(de)公(gong)務(wu)纏身，然而當稍得暇逸(yi)的(de)(de)時候，便會不(bu)自覺地想起(qi)女貞庵中的(de)(de)妙齡女尼來。

恰好昔日的(de)同窗好友潘必正游學來到(dao)臨江縣，故人相見(jian)，把臂言歡，剪燭(zhu)西窗，促膝夜談。忽然話題一轉，談到(dao)青石鎮女(nv)貞庵(an)(an)中(zhong)的(de)妙齡(ling)女(nv)尼姑(gu)來。張于(yu)湖大嘆(tan)“人在官中(zhong)，身不(bu)由(you)己”的(de)苦(ku)水(shui)，潘必正則聽得心(xin)旌搖(yao)曳，決心(xin)繼(ji)續老友沒有完成的(de)心(xin)愿。就這樣潘必正在急(ji)景凋(diao)年之際，住進了(le)女(nv)貞庵(an)(an)中(zhong)。

潘必(bi)正認為女兒家削發為尼，妙齡女郎長伴青燈古佛，總(zong)會(hui)有一段不同尋常的(de)心路(lu)歷(li)程，再不然就是(shi)遭(zao)遇到巨大的(de)打擊(ji)或痛苦的(de)折(zhe)磨；否則好端(duan)端(duan)的(de)何(he)不穿紅戴綠，涂脂(zhi)抹粉，享受女性黛綠的(de)年華，以及戀愛嫁(jia)人(ren)，生兒育女，相(xiang)夫教子，迎(ying)接充實而幸福的(de)人(ren)生呢？

于是，潘必(bi)正(zheng)就(jiu)問陳妙常：“人(ren)言，非(fei)經大難，不(bu)入空門，姑娘才(cai)貌才(cai)人(ren)，何(he)事看(kan)破紅塵。”

陳妙常答道(dao)：“人思病時，塵心自(zi)減(jian)；人想(xiang)死時，道(dao)念自(zi)生。皈依(yi)佛(fo)門，乃獲(huo)永生，又何必一定要經過(guo)大難呢？”

看來潘(pan)必正要比張于湖(hu)高明了許多，先行若無其事地接近(jin)伊人，再行設身處地與伊人傾談心曲(qu)，然后再以(yi)才情逐步敲(qiao)開伊人的心扉。

一(yi)日(ri)晨起，潘必正興致勃勃地踱往東廂(xiang)去(qu)找妙常(chang)女尼(ni)，說是夜來填詞一(yi)闕(que)，煩請斧正。陳妙常(chang)接過松花箋，只見(jian)上面寫道(dao)：

清風明月(yue)女(nv)貞庵，方外地；物我兩忘好(hao)修行，活(huo)種仙。

絕世容顏(yan)瓊(qiong)姬態，傾城國；淡裝(zhuang)全無半點俗，荊山玉(yu)。

這(zhe)詞一(yi)半寫佛地，一(yi)半形容人(ren)物(wu)，用(yong)辭典雅，字跡(ji)秀(xiu)逸。陳妙常(chang)(chang)不覺(jue)大為(wei)欣賞(shang)，從此(ci)也就對這(zhe)潘公(gong)子多了一(yi)份好感(gan)。兩人(ren)開(kai)始經(jing)常(chang)(chang)談(tan)詩論(lun)文，弈(yi)棋品茗，彼此(ci)也就快速地熟稔了起來。熟就不拘常(chang)(chang)理(li)了，潘必正(zheng)也就能夠(gou)經(jing)常(chang)(chang)登堂入室，進(jin)入陳妙常(chang)(chang)的禪房。一(yi)天，他無意間看到了陳妙常(chang)(chang)夾在經(jing)卷中的一(yi)闕艷詞：

松院青燈閃(shan)閃(shan)，蕓(yun)窗(chuang)鐘(zhong)鼓沉沉，黃昏獨自展孤(gu)衾，欲睡(shui)先愁不穩(wen)。

一念靜中(zhong)思(si)動，遍身欲(yu)火難(nan)禁，強(qiang)將(jiang)津唾(tuo)咽凡(fan)心(xin)，怎奈凡(fan)心(xin)轉盛。

潘必正看后，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(wai)，閉目冥想，一幅松風夜(ye)靜(jing)、青燈明(ming)滅的(de)深宵畫面，展現在(zai)眼前：空幃孤(gu)衾，輾轉反(fan)側，青春(chun)的(de)胴體，翻(fan)騰于(yu)無盡的(de)蒼茫里，那不(bu)就是夢(meng)寐以(yi)(yi)求的(de)妙齡(ling)艷(yan)尼(ni)陳(chen)妙常嗎？還以(yi)(yi)為她的(de)情感防(fang)線，是何等的(de)堅實而難以(yi)(yi)突(tu)破呢？原(yuan)來卻(que)是如此！于(yu)是展紙濡毫，也填詞一闕：

玉貌(mao)何傅粉，仙花(hua)豈類幾品(pin)，終朝只去戀(lian)黃芽，不顧花(hua)前月(yue)下。

冠上星移北斗(dou)，案頭(tou)經誦南華，未知何日(ri)到仙(xian)家，曾(ceng)許彩鸞(luan)同跨。

這詞填下后(hou)，就(jiu)放在(zai)陳妙常(chang)(chang)的案頭，陳妙常(chang)(chang)看后(hou)，埋怨潘(pan)必正枉讀四(si)書(shu)五經(jing)，不(bu)該逾越禮(li)法(fa)而(er)填寫(xie)淫詞！潘(pan)必正便(bian)單刀直入地諷(feng)刺道：“出(chu)家人(ren)(ren)都‘強將津唾咽凡(fan)心，怎(zen)奈(nai)凡(fan)心轉盛’了(le)，讀書(shu)人(ren)(ren)難道就(jiu)不(bu)許問(wen)問(wen)‘未知(zhi)何(he)日到(dao)仙(xian)家，曾許彩鸞同(tong)跨”嗎？”陳妙常(chang)(chang)頓時羞紅(hong)滿面，低頭忸怩(ni)道：“你(ni)怎(zen)么偷窺他(ta)人(ren)(ren)詞稿！”但既然秘密被戳穿，陳妙常(chang)(chang)的防御陣線上，乍(zha)然露出(chu)一(yi)個巨(ju)大(da)的缺口，潘(pan)必正乘機(ji)蹈隙，于是一(yi)舉攻占了(le)愛的城堡，這位(wei)貌(mao)若天(tian)仙(xian)的美貌(mao)女尼，就(jiu)成了(le)潘(pan)必正愛的俘虜。不(bu)只是投懷送抱，而(er)且(qie)夜夜纏綿于禪榻，在(zai)陣陣梵聽寺鐘聲中，那修身養性(xing)的地方，成了(le)談情作愛的所在(zai)。

神(shen)女下(xia)巫山，云情雨(yu)意(yi)濃，幾度春風過后(hou)，陳(chen)妙常已(yi)是(shi)珠胎暗結。一日，潘必正見陳(chen)妙常愁容滿面，珠淚盈(ying)眶，并從袖(xiu)中掬出一幅彩箋遞(di)了過來(lai)，上面寫道：

眉似云開初月，纖(xian)纖(xian)一(yi)搦腰肢，與(yu)君(jun)相(xiang)識未(wei)多(duo)時，不知因甚裙帶短些(xie)兒。

見(jian)茶飯不(bu)饗常似病，終朝(chao)如醉如癡，此情尤恐(kong)外人(ren)知(zhi)，轉將心(xin)腹事，報與粉郎知(zhi)。

潘(pan)必正看罷。不(bu)(bu)禁大(da)吃(chi)一(yi)(yi)驚，當天便趕往(wang)臨江縣(xian)城，準備到藥鋪配一(yi)(yi)帖墮胎藥，先解決(jue)(jue)目前的(de)困境，以免當眾丟人(ren)出丑(chou)。繼而(er)一(yi)(yi)想，即(ji)便解決(jue)(jue)了眼前的(de)難題，終(zhong)究不(bu)(bu)是一(yi)(yi)勞永逸之計(ji)(ji)，為(wei)了釜底抽薪，決(jue)(jue)定(ding)與(yu)老友張于湖商議(yi)之后再作計(ji)(ji)較。

潘(pan)必正(zheng)見了張于(yu)湖(hu)，一(yi)五一(yi)十地將來龍(long)去脈和盤托出，結論是(shi)務請老友設法成(cheng)全(quan)。

張于(yu)湖(hu)哈哈大(da)笑，說(shuo)道(dao)：“此事不難料理，你(ni)可以到縣衙捏詞(ci)說(shuo)你(ni)與陳妙常自幼指腹為婚，后因戰亂離散，而今幸得重逢，訴請完婚，我自有處置(zhi)之(zhi)道(dao)。”

潘必正歡天喜地地回(hui)到女貞庵，向陳(chen)妙(miao)(miao)常說明了一切(qie)，陳(chen)妙(miao)(miao)常經過一夜的(de)思考，終于在別無選(xuan)擇(ze)的(de)情(qing)況(kuang)下，硬著頭(tou)皮隨著潘郎來到縣衙，呈上了狀紙(zhi)，惶驚萬狀地跪在堂下聽候(hou)發落，只聽堂上厲聲道(dao)；“卷(juan)簾抬頭(tou)！”

衙役們連忙卷(juan)(juan)起窗簾，潘必(bi)正與陳妙(miao)常也緩緩地(di)抬起頭(tou)來。只聽堂上又(you)道：“你(ni)曾(ceng)說：‘清凈(jing)堂前不卷(juan)(juan)簾’，如今卻為何事告到官里。”

陳妙(miao)常一聽堂上言出有(you)因，剎那間嚇得(de)(de)魂(hun)不附體，心想此刻(ke)落到舊日冤家之(zhi)手，這 可(ke)(ke)如何得(de)(de)了(le)。所幸(xing)接下來(lai)縣官(guan)并不為難他(ta)們，看(kan)過(guo)狀紙，問明原委，立即(ji)執筆判(pan)道(dao)：道(dao)可(ke)(ke)道(dao)，名(ming)可(ke)(ke)名(ming)；空(kong)(kong)即(ji)是色，色即(ji)是空(kong)(kong)。清者濁(zhuo)之(zhi)源，守不住煉藥(yao)丹爐；動(dong)者靜之(zhi)機，熬不過(guo)凡情欲火。大都(dou)未撞著知音，多半屬前(qian)生注定(ding)。拋(pao)棄了(le)布袍(pao)草(cao)履，再穿上翠袖羅(luo)(luo)裳；收拾起紙帳梅花，準備著羅(luo)(luo)幃繡幔。無緣處青蒲(pu)黃庭消白日，有(you)情時洞房(fang)花燭照乾坤。

真個(ge)是郎才女(nv)貌，天作(zuo)之(zhi)合。張(zhang)于湖通(tong)情達(da)理，法外施(shi)仁，湊成了一對美滿姻緣，有人(ren)戲(xi)作(zuo)一詩以(yi)記這(zhe)事(shi)：

短發蓬松緣未(wei)勻，袈裟脫卻(que)著紅裙；

于(yu)今嫁(jia)與潘郎去，省得僧敲月下門。

陳妙常空(kong)門偷(tou)情(qing)一事，后來被文人墨客渲(xuan)染夸張，更由于昆曲《玉簪(zan)記》家喻戶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