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道難
噫吁嚱，危(wei)乎高哉！蜀道之難，難于(yu)上青天！
蠶叢及(ji)魚鳧，開國何茫然！
爾(er)來(lai)四萬八千(qian)歲，不與(yu)秦塞通人煙(yan)。
西當太(tai)白有鳥道，可以橫絕峨眉巔。
地崩山摧(cui)壯士死(si)，然后(hou)天梯石棧相(xiang)鉤連(lian)。
上(shang)有(you)六龍回日之高標(biao)，下有(you)沖波逆折之回川。
黃鶴之飛尚不得(de)過，猿猱欲度愁攀援。
青泥(ni)何盤(pan)盤(pan)，百步九(jiu)折縈巖(yan)巒。
捫參歷井(jing)仰脅息，以手撫膺坐長嘆。
問(wen)君(jun)西游何(he)時還？畏途(tu)巉巖不可攀。
但見(jian)悲鳥號(hao)古(gu)木，雄飛雌從繞林間。
又聞(wen)子規啼夜月，愁(chou)空山。
蜀道之難，難于上青天，使人聽此(ci)凋朱顏。
連峰去(qu)天(tian)不盈尺，枯松倒(dao)掛倚絕壁。
飛湍瀑流爭(zheng)喧豗，砯崖轉石萬(wan)壑雷(lei)。
其險也如此，嗟爾遠(yuan)道之人胡為乎來哉！
劍閣崢嶸(rong)而崔(cui)嵬，一夫當關(guan)，萬夫莫開。
所守或匪(fei)親，化(hua)為(wei)狼與豺。
朝避猛虎，夕避長蛇。
磨牙吮血，殺人如麻。
錦城(cheng)雖(sui)云樂，不如早(zao)還(huan)家。
蜀(shu)道之難，難于上(shang)青(qing)天(tian)，側身西望長咨(zi)嗟！
1.蜀(shu)道難：南朝樂府舊題，屬《相和(he)歌·瑟調(diao)曲》。
2.噫（yī）吁（xū）嚱（xī）：驚嘆聲(sheng)，蜀(shu)地(di)方(fang)言(yan)，表(biao)示(shi)驚訝的聲(sheng)音。宋(song)庠《宋(song)景文公筆記(ji)》卷(juan)上：“蜀(shu)人見(jian)物驚異，輒曰‘噫吁嚱’。”
3.蠶(can)叢及魚鳧（fú）：蠶(can)叢、魚鳧，傳說(shuo)中古蜀國(guo)兩位(wei)國(guo)王的名字。
4.何茫(mang)(mang)然：指(zhi)古史傳說悠遠難詳，不知道。何，多么(me)。茫(mang)(mang)然，渺茫(mang)(mang)，完全不知道的樣子。據西漢揚雄《蜀本(ben)王(wang)紀(ji)》記(ji)載：“蜀王(wang)之先，名蠶(can)叢、柏灌、魚鳧，蒲(pu)澤、開明。……從開明上至蠶(can)叢，積(ji)三萬(wan)四千歲(sui)。”
5.爾(er)來：從那時(shi)(shi)以來。四萬八千歲：極言時(shi)(shi)間之漫長，夸張而大(da)約言之。
6.秦塞（sài）：秦的關塞，指(zhi)秦地(di)。秦地(di)四(si)周(zhou)有山川(chuan)險阻，故稱“四(si)塞之地(di)”。通人煙：人員往來。
7.西當(dang)：西對(dui)。當(dang)，在(zai)(zai)；一(yi)(yi)說對(dui)著，向著。太白(bai)(bai)：秦嶺峰名(ming)，又名(ming)太乙山(shan)，在(zai)(zai)長(chang)安(an)西（今陜西眉縣(xian)、太白(bai)(bai)縣(xian)一(yi)(yi)帶）。鳥道：指連綿(mian)高山(shan)間(jian)的(de)低(di)缺處，只有鳥能飛(fei)過，人跡所不能至。
8.橫絕：橫越(yue)。峨(e)眉(mei)：山名，在今四川省峨(e)眉(mei)山市西南(nan)。巔(dian)，頂峰，一作(zuo)“顛”。
9.“地崩”句：《華(hua)陽國志·蜀(shu)志》：相傳秦惠王(wang)想(xiang)征服蜀(shu)國，知道蜀(shu)王(wang)好色(se)，答應送給他五個美女。蜀(shu)王(wang)派五位壯(zhuang)士去接人。回到梓潼（今四川劍閣(ge)之(zhi)南(nan)）的時(shi)候，看見一條大蛇進入穴(xue)中，一位壯(zhuang)士抓住了(le)它的尾(wei)巴，其(qi)余四人也來(lai)相助，用(yong)力往外拽。不多時(shi)，山(shan)崩地裂，壯(zhuang)士和美女都(dou)被壓死。山(shan)分為五嶺，入蜀(shu)之(zhi)路(lu)遂通。這(zhe)便(bian)是(shi)有名的“五丁開山(shan)”的故事。摧(cui)：倒塌。
10.天梯：非(fei)常陡(dou)峭的(de)山路。石棧（zhàn）：棧道。相(xiang)：一作“方(fang)”。
11.六龍(long)回(hui)日之高標(biao)：一作“橫河斷海之浮云”。六龍(long)回(hui)日，《淮南子》注云：“日乘車，駕(jia)以六龍(long)。羲和(he)(he)御之。日至此面而(er)(er)薄于虞(yu)(yu)淵，羲和(he)(he)至此而(er)(er)回(hui)六螭。”意思就是傳說(shuo)中(zhong)的(de)羲和(he)(he)駕(jia)駛(shi)著六龍(long)之車（即(ji)太(tai)陽）到此處便迫近(jin)虞(yu)(yu)淵（傳說(shuo)中(zhong)的(de)日落處）。高標(biao)，指蜀山中(zhong)可作一方之標(biao)識的(de)最高峰(feng)。標(biao)，標(biao)尺，標(biao)志。
12.沖波(bo)：水流(liu)(liu)沖擊騰起的波(bo)浪(lang)，這里(li)指(zhi)激流(liu)(liu)。逆折：水流(liu)(liu)回旋。回川(chuan)：有漩渦的河流(liu)(liu)。
13.黃(huang)鶴：即黃(huang)鵠（hú），善飛的(de)大(da)鳥。尚：尚且。得：能。
14.猿(yuan)猱（náo）：蜀山中最(zui)善(shan)攀援的猴類。援：一作“緣(yuan)”。
15.青(qing)(qing)泥：青(qing)(qing)泥嶺，在今(jin)甘肅徽縣南，陜西略陽縣北。《元(yuan)和郡縣志》卷二十二：“青(qing)(qing)泥嶺，在縣西北五十三里(li)，接(jie)溪山東，即今(jin)通路也。懸崖萬仞，山多云雨，行者屢逢泥淖，故號青(qing)(qing)泥嶺。”盤(pan)盤(pan)：曲折回旋的(de)樣子。
16.百步(bu)九折(zhe)：百步(bu)之內拐九道彎。縈（yíng）：盤繞。巖(yan)巒：山峰。
17.捫（mén）：用(yong)手摸。歷：經(jing)過(guo)。參（shēn）、井：都是古(gu)代天(tian)(tian)文(wen)學上的星(xing)宿(su)(su)名。古(gu)人把天(tian)(tian)上的星(xing)宿(su)(su)分別指配于地上的州國(guo)，叫做“分野”，以便通過(guo)觀(guan)察天(tian)(tian)象(xiang)來占卜地上所配州國(guo)的吉兇。參星(xing)為(wei)(wei)蜀之(zhi)分野，井星(xing)為(wei)(wei)秦之(zhi)分野。脅息：屏氣不敢呼(hu)吸(xi)。
18.膺（yīng）：胸。坐(zuo)：徒，空(kong)。
19.問君：一作“征人”。君，入蜀(shu)的友(you)人。時(shi)：一作“當”。
20.畏(wei)途：可怕的路途。巉（chán）巖：險惡陡峭的山壁。
21.但(dan)見：只(zhi)聽見。號（háo）古木(mu)(mu)：在古樹木(mu)(mu)中大聲啼(ti)鳴。古，一作“枯”。
22.從：跟隨。
23.“又聞(wen)”二(er)句：一本斷為“又聞(wen)子(zi)規(gui)啼，夜月(yue)愁空山”。子(zi)規(gui)，即杜(du)鵑(juan)鳥，蜀地最多，鳴(ming)聲悲哀，若云“不如(ru)歸去”。《蜀記(ji)》曰：“昔有人姓杜(du)名宇(yu)，王蜀，號曰望帝。宇(yu)死，俗(su)說杜(du)宇(yu)化為子(zi)規(gui)。子(zi)規(gui)，鳥名也。蜀人聞(wen)子(zi)規(gui)鳴(ming)，皆曰望帝也。”
24.凋(diao)(diao)朱顏：紅顏帶憂(you)色，如花(hua)凋(diao)(diao)謝。凋(diao)(diao)，使動用法(fa)，使……凋(diao)(diao)謝，這里(li)指臉色由紅潤變成鐵青。
25.去天不盈尺(chi)：一作“入煙幾千(qian)尺(chi)”。去，距(ju)離。盈，滿(man)。
26.飛湍（tuān）：飛奔(ben)而下的急(ji)流。喧(xuan)(xuan)豗(hui)（huī）：喧(xuan)(xuan)鬧(nao)聲，這(zhe)里指急(ji)流和瀑布發出(chu)的巨大響(xiang)聲。
27.砯(ping)（pīng）崖：水撞(zhuang)石之聲(sheng)。砯(ping)，水沖擊(ji)石壁發出的響聲(sheng)，這里(li)作動詞(ci)用，沖擊(ji)的意思。轉：使滾動。壑（hè）：山谷。
28.如(ru)此：一作“若(ruo)此”。
29.嗟（jiē）：感嘆聲(sheng)。爾：你。胡為：為什么。來：指入蜀。
30.劍(jian)(jian)(jian)閣：又名(ming)劍(jian)(jian)(jian)門關，在四川(chuan)劍(jian)(jian)(jian)閣縣(xian)北(bei)，是大(da)、小劍(jian)(jian)(jian)山之間的一(yi)條棧道，長(chang)約三十余里。崢嶸、崔嵬(wei)（wéi）：都是形(xing)容山勢高大(da)雄峻的樣子。
31.“一(yi)夫”兩(liang)句：《文選》卷四左(zuo)思《蜀都賦》：“一(yi)人(ren)守隘，萬(wan)夫莫(mo)向”。《文選》卷五(wu)十六張載《劍閣(ge)銘》：“一(yi)人(ren)荷戟，萬(wan)夫趦趄(ju)。形(xing)勝之地(di)，匪親勿居。”一(yi)夫，一(yi)人(ren)。當關，守關。萬(wan)夫，一(yi)作“萬(wan)人(ren)”。莫(mo)開，不能打開。
32.所守：指把(ba)守關口(kou)的人(ren)。或匪(fei)（fěi）親(qin)：倘(tang)若不是可信賴的人(ren)。或，倘(tang)若。匪(fei)，同(tong)“非”。親(qin)，一作“人(ren)”。
33.朝（zhāo）：早上。
34.吮（shǔn）血(xue)（xuè）：吸血(xue)。
35.錦城(cheng)：錦官城(cheng)，即今四川省成(cheng)(cheng)都(dou)市(shi)。成(cheng)(cheng)都(dou)古代(dai)以產棉(mian)聞名，朝廷曾經設官于此，專收棉(mian)織品，故稱(cheng)錦城(cheng)或錦官城(cheng)。《元和郡縣(xian)志》卷三十一(yi)劍南道成(cheng)(cheng)都(dou)府成(cheng)(cheng)都(dou)縣(xian)：“錦城(cheng)在縣(xian)南十里，故錦官城(cheng)也。”
36.長(chang)咨（zī）嗟(jie)(jie)：一作“令人嗟(jie)(jie)”。咨嗟(jie)(jie)，嘆息(xi)。
唉呀呀，多(duo)么(me)(me)高(gao)峻多(duo)么(me)(me)偉(wei)岸！蜀(shu)道真太(tai)難(nan)攀簡直難(nan)于上青天。
傳說中(zhong)蠶叢和魚鳧建立了蜀國(guo)，開國(guo)的年(nian)代實在(zai)久(jiu)遠(yuan)無法(fa)詳(xiang)談。自從那時至今(jin)約有(you)四萬八(ba)千年(nian)，秦蜀被秦嶺(ling)所阻從不(bu)溝(gou)通往返。西(xi)邊太白山(shan)有(you)飛鳥能過(guo)的小(xiao)道(dao)。從那小(xiao)路走可橫渡峨(e)嵋山(shan)頂端。山(shan)崩地(di)裂蜀國(guo)五壯士被壓死了，兩(liang)地(di)才有(you)天梯棧(zhan)道(dao)開始相通連。
上有(you)(you)擋住(zhu)太陽神六龍車的(de)山(shan)(shan)巔，下有(you)(you)激浪排空(kong)紆回曲折的(de)大川。善于高(gao)飛(fei)的(de)黃鶴尚且無法(fa)飛(fei)過，即使猢猻要想翻過也(ye)愁于攀(pan)援(yuan)。青泥嶺多么曲折繞(rao)著山(shan)(shan)巒盤(pan)旋(xuan)，百步之內縈繞(rao)巖巒轉九(jiu)個彎(wan)彎(wan)。可(ke)以摸(mo)到參井星(xing)叫人仰首屏息，用手(shou)撫胸(xiong)驚(jing)恐不已徒勞地(di)長嘆。
好朋友呵(he)請(qing)問你西(xi)游何時回還？可怕(pa)的巖山(shan)棧道實(shi)在(zai)難以(yi)登攀(pan)！只見(jian)那悲鳥在(zai)古樹(shu)上哀鳴啼(ti)叫，雄雌相隨(sui)飛翔在(zai)原始森林(lin)之間。月夜聽到(dao)的是杜鵑悲慘的啼(ti)聲，令人愁思綿綿呵(he)這荒蕩的空山(shan)！蜀道真難走呵(he)簡直難于(yu)上青天，叫人聽到(dao)這些怎(zen)么不臉色突(tu)變(bian)？
山峰座座相(xiang)(xiang)連離天還(huan)不到(dao)一(yi)尺(chi)；枯(ku)松(song)老枝倒掛(gua)倚貼在絕壁之間。漩(xuan)渦飛(fei)轉瀑布飛(fei)瀉爭(zheng)相(xiang)(xiang)喧(xuan)鬧著；水石相(xiang)(xiang)擊轉動像萬壑鳴雷一(yi)般(ban)。那去處惡(e)劣艱險(xian)(xian)到(dao)了這種(zhong)地(di)步；唉(ai)呀(ya)呀(ya)你(ni)這個遠方而來的客(ke)人，為了什(shen)么要(yao)來到(dao)這個險(xian)(xian)要(yao)地(di)方？
劍閣那地方崇峻巍(wei)峨(e)高入云端，只要一人把守千軍(jun)萬馬(ma)難攻(gong)占。駐守的(de)官員(yuan)若不是(shi)皇家的(de)近親；難免要變為豺(chai)狼踞此為非造(zao)反。
清晨(chen)你(ni)要(yao)提心吊膽地(di)躲避猛(meng)虎，傍晚你(ni)要(yao)警覺(jue)防范長(chang)蛇的災難。豺(chai)狼虎豹磨(mo)牙吮血真叫人不安(an)，毒蛇猛(meng)獸殺人如(ru)麻即令你(ni)膽寒。錦官城雖然說是個快(kuai)樂(le)的所在，如(ru)此險(xian)惡還不如(ru)早(zao)早(zao)地(di)把家還。蜀道太難走呵簡直難于上(shang)青天，側身西望令人不免感慨與長(chang)嘆(tan)！
關(guan)于《蜀道難(nan)》的(de)(de)創作(zuo)(zuo)背(bei)景，從唐代(dai)開始人(ren)們就多(duo)有(you)猜測，學界主要有(you)四(si)(si)種說(shuo)法：甲、此詩系為(wei)房(fang)琯、杜甫二人(ren)擔憂，希望他們早日離開四(si)(si)川(chuan)，免遭劍南節度使嚴武(wu)的(de)(de)毒手；乙、此詩是為(wei)躲避安(an)史之亂逃亡至蜀的(de)(de)唐玄宗李(li)隆基而作(zuo)(zuo)，勸喻他歸(gui)返(fan)長(chang)安(an)，以(yi)免受四(si)(si)川(chuan)地方軍(jun)閥挾制；丙、此詩旨在諷刺當時(shi)蜀地長(chang)官章仇兼瓊想憑險(xian)割(ge)據，不聽朝廷節制；丁(ding)，此詩純粹歌詠山水風光，并無寓意。
這首詩最(zui)(zui)早見錄于唐人殷璠(fan)所編的(de)《河(he)岳(yue)英靈集(ji)》，該書編成于唐玄(xuan)宗天寶十二載（753），由此可知李白(bai)這首詩的(de)寫作(zuo)年代最(zui)(zui)遲也(ye)應該在《河(he)岳(yue)英靈集(ji)》編成之前。而那時(shi)，安史之亂尚(shang)未發(fa)生，唐玄(xuan)宗安居長安，房琯、杜甫也(ye)都還未入川(chuan)，所以，甲、乙兩說(shuo)(shuo)顯(xian)然錯誤(wu)。至(zhi)于諷刺章(zhang)仇(chou)(chou)兼瓊(qiong)的(de)說(shuo)(shuo)法，從一些(xie)史書的(de)有關記載來看，也(ye)缺乏依據(ju)。章(zhang)仇(chou)(chou)兼瓊(qiong)鎮蜀時(shi)一直想去長安做官。相對(dui)而言，還是最(zui)(zui)后一種說(shuo)(shuo)法比較客觀，接(jie)近于作(zuo)品實際。
唐(tang)孟棨(qi)《本事(shi)詩(shi)》及五(wu)代王定(ding)保《唐(tang)摭言(yan)》均有(you)賀知(zhi)章(zhang)在太子賓客任上讀到此(ci)詩(shi)的記載，據此(ci)，則李(li)白此(ci)詩(shi)當作(zuo)于天寶元年(nian)（742）奉(feng)詔(zhao)入(ru)京供奉(feng)翰林之(zhi)(zhi)時。這可能是一首贈友詩(shi)。詹(zhan)锳認為(wei)此(ci)詩(shi)是李(li)白天寶年(nian)間在長(chang)安時為(wei)送友人王炎(yan)入(ru)蜀(shu)而寫的，目(mu)的是規勸王炎(yan)不(bu)要羈留蜀(shu)地，早日回(hui)歸(gui)長(chang)安，避免遭到嫉(ji)妒小人不(bu)測之(zhi)(zhi)手(shou)；也有(you)學者認為(wei)此(ci)詩(shi)是開元年(nian)間李(li)白初入(ru)長(chang)安無成而歸(gui)時，送友人寄意之(zhi)(zhi)作(zuo)。
李(li)白(bai)（701-762），字太白(bai)，號(hao)青蓮居士，是屈原之后最(zui)具個(ge)性(xing)特色(se)、最(zui)偉大的(de)浪(lang)漫主(zhu)義詩(shi)(shi)人(ren)，有“詩(shi)(shi)仙”之美譽(yu)，與杜甫并稱“李(li)杜”。其(qi)詩(shi)(shi)以抒情為主(zhu)，表現(xian)出(chu)蔑(mie)視權貴(gui)的(de)傲岸精神，對人(ren)民疾苦表示(shi)同情，又善于(yu)描繪自然景色(se)，表達(da)對祖國山河的(de)熱(re)愛。詩(shi)(shi)風雄奇豪放，想象豐富，語(yu)言流(liu)轉自然，音律和諧(xie)多變，善于(yu)從民間文(wen)藝(yi)和神話傳說中吸取(qu)營(ying)養和素材，構成其(qi)特有的(de)瑰瑋絢爛的(de)色(se)彩，達(da)到(dao)盛唐詩(shi)(shi)歌(ge)藝(yi)術的(de)巔(dian)峰。存世詩(shi)(shi)文(wen)千余篇(pian)，有《李(li)太白(bai)集(ji)》三十(shi)卷。
《蜀(shu)(shu)(shu)道難》是李(li)白的代(dai)表作。詩人襲用樂府古(gu)(gu)題，展開豐富的想象，著力(li)描繪了秦(qin)蜀(shu)(shu)(shu)道路上(shang)奇麗驚險的山川，并從中透露了對社會(hui)的某些憂慮與關(guan)切。詩人大體按照由古(gu)(gu)及今，自秦(qin)入蜀(shu)(shu)(shu)的線索(suo)，抓住(zhu)各處山水特(te)點來描寫，以展示蜀(shu)(shu)(shu)道之難。
從(cong)“噫吁(yu)嚱”到(dao)“然后天梯(ti)石棧相鉤連”為一(yi)(yi)個段落。一(yi)(yi)開(kai)篇就極言(yan)蜀(shu)(shu)道之(zhi)難，以感情強(qiang)烈的(de)詠(yong)嘆(tan)點出(chu)(chu)主題，為全詩奠定了雄放的(de)基調。以下(xia)隨著(zhu)感情的(de)起(qi)伏(fu)和自然場景的(de)變化，“蜀(shu)(shu)道之(zhi)難，難于上青天”的(de)詠(yong)嘆(tan)反復出(chu)(chu)現，像一(yi)(yi)首樂曲的(de)主旋律一(yi)(yi)樣(yang)激蕩(dang)著(zhu)讀者(zhe)的(de)心弦。
說(shuo)蜀(shu)道的(de)難行比上天還難，這是(shi)因為(wei)自(zi)古以來秦(qin)、蜀(shu)之間被高(gao)山峻嶺(ling)阻(zu)擋，由秦(qin)入蜀(shu)，太(tai)白(bai)峰首當其(qi)沖(chong)，只(zhi)有高(gao)飛(fei)(fei)的(de)鳥兒能從(cong)低缺(que)處(chu)飛(fei)(fei)過。太(tai)白(bai)峰在秦(qin)都咸陽西南，是(shi)關中一(yi)帶的(de)最(zui)高(gao)峰。民諺云：“武(wu)公太(tai)白(bai)，去天三(san)百。”詩人以夸張的(de)筆墨(mo)寫出了歷史(shi)上不可逾越的(de)險阻(zu)，并融匯了五丁(ding)開山的(de)神(shen)話，點染了神(shen)奇色彩(cai)，猶如一(yi)部樂章的(de)前奏，具有引人入勝的(de)妙(miao)用。下面(mian)即著力刻畫蜀(shu)道的(de)高(gao)危難行了。
從“上有六龍回(hui)(hui)日之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標”至“使人(ren)(ren)聽此凋朱(zhu)顏”為又(you)一段落。這一段極(ji)寫山勢(shi)的(de)(de)(de)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危，山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寫得愈(yu)充分，愈(yu)可見路(lu)之難行。你看那突兀(wu)而立的(de)(de)(de)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山，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標接天(tian)，擋住了(le)太(tai)陽神的(de)(de)(de)運行；山下則是沖波(bo)激浪、曲(qu)折回(hui)(hui)旋的(de)(de)(de)河川。詩人(ren)(ren)不(bu)但把夸張和(he)神話融為一體(ti)，直寫山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，而且襯以“回(hui)(hui)川”之險。唯其水險，更(geng)見山勢(shi)的(de)(de)(de)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危。詩人(ren)(ren)意(yi)猶未足，又(you)借(jie)黃鶴(he)與猿猱(nao)來反襯。山高(gao)(gao)(gao)(gao)(gao)得連千里翱翔的(de)(de)(de)黃鶴(he)也不(bu)得飛度，輕疾敏(min)捷的(de)(de)(de)猿猴也愁于攀援，不(bu)言而喻(yu)，人(ren)(ren)行走就難上加難了(le)。以上用(yong)虛寫手法層(ceng)層(ceng)映(ying)襯，下面(mian)再具體(ti)描寫青(qing)泥嶺(ling)的(de)(de)(de)難行。
青泥嶺(ling)，“懸崖萬(wan)仞，山多云雨”（《元和郡縣志(zhi)》），為唐代入蜀要道(dao)。詩(shi)人著(zhu)重(zhong)就其(qi)峰(feng)路的(de)(de)縈回和山勢的(de)(de)峻危來(lai)表現人行其(qi)上的(de)(de)艱難情(qing)狀和畏懼心(xin)理，捕捉(zhuo)了在(zai)嶺(ling)上曲折(zhe)盤桓、手捫星(xing)辰、呼吸緊張、撫胸(xiong)長嘆等細節動作加(jia)以摹寫，寥(liao)寥(liao)數(shu)語，便把行人艱難的(de)(de)步履、惶悚的(de)(de)神情(qing)，繪聲繪色地刻畫出來(lai)，困(kun)危之狀如(ru)在(zai)目前。
至此(ci)蜀道(dao)(dao)(dao)的難(nan)行似乎寫到了極處。但(dan)詩人筆鋒(feng)一轉，借(jie)“問(wen)君”引(yin)出旅(lv)愁，以憂切低昂的旋(xuan)律，把讀者帶進一個(ge)古(gu)木荒涼、鳥聲悲凄(qi)的境界(jie)。杜鵑鳥空(kong)谷傳(chuan)響，充滿哀愁，使人聞(wen)聲失色(se)，更覺蜀道(dao)(dao)(dao)之難(nan)。詩人借(jie)景(jing)抒情(qing)，用“悲鳥號古(gu)木”、“子規啼夜月”等感情(qing)色(se)彩濃厚的自然景(jing)觀，渲染了旅(lv)愁和(he)蜀道(dao)(dao)(dao)上(shang)空(kong)寂(ji)蒼涼的環境氣(qi)氛，有力地烘托了蜀道(dao)(dao)(dao)之難(nan)。
然而，逶迤千(qian)里的(de)蜀道(dao)，還有更為(wei)奇險的(de)風光。自“連峰去天(tian)不盈尺(chi)”至全篇(pian)結束，主(zhu)要(yao)從山(shan)川之(zhi)(zhi)險來揭示蜀道(dao)之(zhi)(zhi)難，著力渲染驚(jing)險的(de)氣氛。如果說“連峰去天(tian)不盈尺(chi)”是夸(kua)飾山(shan)峰之(zhi)(zhi)高，“枯松倒(dao)掛(gua)倚絕壁(bi)”則是襯托絕壁(bi)之(zhi)(zhi)險。
詩人先托出山勢(shi)的(de)(de)高險，然后由靜而(er)動，寫出水石激蕩、山谷轟鳴的(de)(de)驚險場景。好像一串電(dian)影鏡頭：開(kai)始是(shi)山巒起伏(fu)、連峰(feng)(feng)接天的(de)(de)遠景畫面(mian)；接著平緩地推(tui)成(cheng)(cheng)枯(ku)松倒掛絕壁(bi)的(de)(de)特寫；而(er)后，跟蹤而(er)來的(de)(de)是(shi)一組(zu)快(kuai)鏡頭，飛(fei)湍、瀑(pu)流、懸崖、轉石，配合著萬壑雷鳴的(de)(de)音響，飛(fei)快(kuai)地從眼前閃過，驚險萬狀，目不暇接，從而(er)造成(cheng)(cheng)一種勢(shi)若排山倒海的(de)(de)強烈藝(yi)術效果(guo)，使蜀道之難的(de)(de)描寫，簡直(zhi)達到了登(deng)峰(feng)(feng)造極的(de)(de)地步。如果(guo)說(shuo)上(shang)面(mian)山勢(shi)的(de)(de)高危(wei)已使人望而(er)生畏，那此處山川的(de)(de)險要更令(ling)人驚心動魄了。
風光(guang)變幻，險象叢生(sheng)。在十(shi)(shi)分(fen)驚險的(de)(de)(de)氣氛中，最(zui)后(hou)寫到蜀中要(yao)塞劍(jian)(jian)閣(ge)，在大劍(jian)(jian)山(shan)和小劍(jian)(jian)山(shan)之間有一條(tiao)三十(shi)(shi)里(li)長的(de)(de)(de)棧道，群(qun)峰如劍(jian)(jian)，連山(shan)聳立，削壁(bi)中斷如門，形成(cheng)天然(ran)要(yao)塞。因(yin)其地勢險要(yao)，易守(shou)難(nan)攻，歷史(shi)上在此割據稱王者不乏其人(ren)(ren)(ren)。詩(shi)人(ren)(ren)(ren)從(cong)劍(jian)(jian)閣(ge)的(de)(de)(de)險要(yao)引(yin)出對政治(zhi)形勢的(de)(de)(de)描寫。他化用西晉張載《劍(jian)(jian)閣(ge)銘(ming)》中“形勝(sheng)之地，匪親勿居(ju)”的(de)(de)(de)語(yu)句(ju)，勸人(ren)(ren)(ren)引(yin)為(wei)鑒戒，警惕戰亂的(de)(de)(de)發生(sheng)，并聯系當時的(de)(de)(de)社會背景(jing)，揭露(lu)了蜀中豺狼(lang)的(de)(de)(de)“磨(mo)牙吮(shun)血，殺(sha)人(ren)(ren)(ren)如麻”，從(cong)而(er)表達了對國事的(de)(de)(de)憂慮與關切。唐天寶(bao)初年，太平景(jing)象的(de)(de)(de)背后(hou)正(zheng)潛(qian)伏著危機，后(hou)來(lai)發生(sheng)的(de)(de)(de)安(an)史(shi)之亂，證明詩(shi)人(ren)(ren)(ren)的(de)(de)(de)憂慮是(shi)有現實意義的(de)(de)(de)。
李白以變(bian)化莫測的(de)筆法，淋漓盡致地刻畫(hua)(hua)了(le)蜀(shu)道之難，藝術地展現了(le)古老蜀(shu)道逶(wei)迤(yi)、崢(zheng)嶸、高(gao)峻(jun)、崎(qi)嶇的(de)面貌，描繪出一(yi)幅色彩絢麗(li)的(de)山水畫(hua)(hua)卷。詩中那些動人的(de)景象宛如(ru)歷歷在目(mu)。
李白(bai)之所以(yi)描(miao)繪(hui)得如(ru)此(ci)動人，還(huan)在于(yu)融貫其間的(de)(de)浪(lang)漫主義激情(qing)(qing)。詩人寄(ji)情(qing)(qing)山(shan)(shan)水，放浪(lang)形骸。他對自然景物不是冷(leng)漠的(de)(de)觀賞，而是熱情(qing)(qing)地贊嘆(tan)，借以(yi)抒(shu)發自己的(de)(de)理想感受。那(nei)飛流驚湍、奇峰(feng)險(xian)(xian)壑，賦予了詩人的(de)(de)情(qing)(qing)感氣質，因而才呈現出飛動的(de)(de)靈魂和瑰偉的(de)(de)姿態。詩人善于(yu)把(ba)想象、夸張和神話傳說融為一體進行寫景抒(shu)情(qing)(qing)。言(yan)山(shan)(shan)之高峻，則(ze)曰“上(shang)有六龍回(hui)日(ri)之高標”；狀道(dao)之險(xian)(xian)阻(zu)，則(ze)曰“地崩山(shan)(shan)摧壯士死，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”。詩人“馳走風云，鞭撻海岳”（陸(lu)時雍《詩鏡總論》評李白(bai)七古語），從蠶叢開(kai)國說到五丁開(kai)山(shan)(shan)，由(you)六龍回(hui)日(ri)寫到子規夜(ye)啼(ti)，天馬行空般(ban)地馳騁(cheng)想象，創造出博大浩渺的(de)(de)藝術境界，充滿了浪(lang)漫主義色彩。透過奇麗(li)峭拔的(de)(de)山(shan)(shan)川景物，仿(fang)佛可以(yi)看到詩人那(nei)“落筆搖五岳、笑傲凌滄洲”的(de)(de)高大形象。
唐(tang)以前的《蜀道難》作品，簡短單薄。李(li)白對東府古題有(you)所創(chuang)新和發展，用(yong)了大量散文化(hua)詩(shi)句(ju)，字數從(cong)三言(yan)、四言(yan)、五言(yan)、七言(yan)，直(zhi)到十一(yi)言(yan)，參(can)差(cha)錯落，長短不齊(qi)，形(xing)成(cheng)極為奔放(fang)的語言(yan)風格(ge)。詩(shi)的用(yong)韻，也(ye)突破了梁(liang)陳(chen)時代舊作一(yi)韻到底的程式。后面描寫蜀中險要環境，一(yi)連三換韻腳(jiao)，極盡變化(hua)之能(neng)事(shi)。
關于此篇，前人有種種寓意之說，斷定(ding)是專(zhuan)為某人某事而(er)作的(de)。明人胡震亨、顧炎武認為，李白“自(zi)為蜀詠”，“別(bie)無(wu)寓意”。今(jin)人有謂此詩表面(mian)寫蜀道(dao)艱險，實則寫仕途坎坷(ke)，反映了詩人在長(chang)期漫游中屢逢(feng)躓(zhi)礙的(de)生(sheng)活經歷和懷才不遇的(de)憤懣，迄無(wu)定(ding)論。
唐代殷(yin)璠(fan)《河(he)岳英靈集》：奇之又奇，自(zi)騷人以還，鮮有(you)此體(ti)調。
唐代(dai)孟(meng)棨(qi)《本事詩》：李太白初自蜀至(zhi)京師，舍于逆旅(lv)，賀(he)監(jian)知孕聞其名，首訪之。既奇(qi)其姿，復請所為文。出《蜀道難》以示之。讀未竟(jing)，稱(cheng)嘆者數四，號為“謫仙”，解金龜(gui)換酒，與(yu)傾(qing)盡醉，期(qi)不間日。由足稱(cheng)譽(yu)光赫。
元代(dai)范梈《木(mu)天禁語》：七言長古(gu)篇法……舊題乃篇末一、二(er)句繳上起句，又謂之“顧首”、如《蜀道難》、《古(gu)別離》、《洗兵馬行(xing)》是也。
明(ming)代(dai)高棅(bing)《唐詩(shi)品匯》：劉須溪云：妙(miao)在(zai)起(qi)伏，其(qi)才思放肆(si)，語(yu)次崛奇(qi)，自不在(zai)言。
明代謝榛《四溟詩話》：九(jiu)言(yan)體，無名氏(shi)擬之(zhi)曰：“昨(zuo)夜西風搖落千林梢，渡(du)頭(tou)小舟(zhou)卷(juan)入(ru)寒塘(tang)坳。”聲(sheng)調散緩而無氣魄。惟太(tai)白上篇突出(chu)兩句，殊(shu)不可(ke)及，若“上有(you)六龍回日(ri)之(zhi)高(gao)標，下(xia)有(you)沖波逆折(zhe)之(zhi)回川”是也(ye)。
明代桂(gui)天祥《批點(dian)唐詩正(zheng)聲》：辭旨深遠，雄渾飄逸，杜子美所不可到。歐陽子以(yi)《廬山高》方之，殊為哂(shen)。
明代李沂《唐詩(shi)援(yuan)》：太白創體，空前絕后。諸說(shuo)紛(fen)紛(fen)不一，然細(xi)觀此詩(shi)，定為明皇幸(xing)蜀而作。蕭說(shuo)是。
明代(dai)郝敬《批(pi)選唐詩(shi)》：太白長歌，森秀飛揚(yang)，疾于風雨(yu)，本其才性獨詣，非由人力。人所不(bu)及在此(ci)(ci)，詩(shi)教大壞亦(yi)在此(ci)(ci)。后生學步(bu)，奮猛亢(kang)厲之音作，而溫柔敦厚之意盡，露才揚(yang)己，長慠負氣、辭人所以多輕薄，由來遠已。嗟乎(hu)，西日東流，又豈人力哉！但可(ke)謂(wei)之唐體而已矣(yi)。
明代胡震亨《唐(tang)音癸簽》：《蜀道難》自是古(gu)曲，梁(liang)陳作者(zhe)(zhe)，止言其險，時不(bu)及其他(ta)。白(bai)則兼采張載《劍閣銘》“一(yi)人荷戟，萬夬趑趄，形勝之(zhi)(zhi)地，匪親(qin)弗(fu)居”等語用之(zhi)(zhi)，為恃險割據(ju)與羈留佐逆(ni)者(zhe)(zhe)著(zhu)戒。惟其海說事理，故苞(bao)括大(da)，而有合樂府諷世立教本旨。若第取(qu)一(yi)時一(yi)人事實之(zhi)(zhi)，反失之(zhi)(zhi)細而不(bu)足味矣。
明代(dai)陸時雍《唐詩鏡(jing)》：《蜀道難(nan)》近賦體，魁(kui)梧奇(qi)譎，知是偉大(da)。
明(ming)代(dai)周(zhou)珽《唐詩(shi)選(xuan)脈會(hui)通評林》：周(zhou)珽曰：……“一夫當關”四(si)句(ju)，設意外之憂；“朝(chao)避猛虎”四(si)句(ju)，指階見(jian)之恐，見(jian)變生肘腋(ye)，地終不(bu)可(ke)居。總言蜀(shu)道(dao)之難也。劈空落想，竅鑿(zao)幽(you)發，應使筆墨生而混(hun)沌死。
明代許(xu)學(xue)夷《詩源(yuan)辨體》：屈原《離騷》本千古辭賦之宗，而后人摹仿盜(dao)襲，不勝厭飫……至《遠(yuan)別(bie)離》、《蜀道難》、《天姥(lao)吟》，則(ze)變幻恍惚(hu)，盡脫蹊徑(jing)，實與屈子互相照映。
明代邢昉《唐(tang)風定(ding)》：變幻神奇，仙而不(bu)鬼，長吉魔(mo)語(yu)視之(zhi)何如？亙古代無能仿(fang)象，才涉(she)(she)意即入長吉魔(mo)中(zhong)矣。通(tong)篇奇險(xian)，不(bu)涉(she)(she)旁(pang)意，不(bu)參平調，其勝《天姥》、《鳴皋》以此。
清代翁方綱(gang)《王文簡古(gu)詩平(ping)仄論(lun)》：（七言古(gu)）又有(you)長短句者(zhe)，唐惟李太白多有(you)之，然不必學。如《蜀道難(nan)》……效(xiao)之而無其才，洵難(nan)免滄溟“英雄欺(qi)人(ren)”之誚(qiao)。
清代黃生《增訂唐詩摘(zhai)鈔》：倏起倏落(luo)，忽虛忽實。真如煙水杳渺，絕世(shi)奇(qi)文也。
清代賀裳《載酒園(yuan)詩話又編》：《蜀道(dao)難》一(yi)篇，真與(yu)河岳并垂(chui)不朽。即(ji)起句“噫吁戲，危滬高哉”七字，如(ru)(ru)累棋(qi)架卵，誰敢并于一(yi)處？至其造句之(zhi)(zhi)妙：“連峰去天(tian)不盈尺(chi)，枯松倒(dao)扯(che)倚絕壁。飛湍瀑流爭(zheng)喧豗，砅虛(xu)轉石(shi)萬(wan)(wan)壑雷。”每讀之(zhi)(zhi)。劍閣、陰平(ping)、如(ru)(ru)在目前。又如(ru)(ru)“一(yi)夫當關，萬(wan)(wan)夫莫(mo)開。所守或(huo)匪親，化(hua)為狼與(yu)豺”、不惟劉璋(zhang)、李勢恨事如(ru)(ru)見，即(ji)孟(meng)知祥一(yi)輩亦(yi)逆揭其肺肝。此真詩之(zhi)(zhi)有關系者，豈特(te)文(wen)詞之(zhi)(zhi)雄！
清代錢良擇《唐音審體(ti)》：篇(pian)中三(san)言蜀道(dao)之(zhi)難，所謂一唱三(san)嘆(tan)也。突然以嗟(jie)嘆(tan)起(qi)，嗟(jie)嘆(tan)結，創格(ge)也。
清代(dai)吳震(zhen)方《放膽詩》：太白《蜀(shu)道難》、《遠(yuan)別離(li)》等篇(pian)出鬼入(ru)沖，惝恍莫測。
清代(dai)焦(jiao)袁熹《此(ci)木軒論詩(shi)匯編》：《蜀道難》、舊題也(ye)，太白為之(zhi)(zhi)，加奇肆耳(er)。此(ci)千古絕調(diao)也(ye)，后人妄意學步，何其(qi)不(bu)(bu)知量也(ye)！“噫吁嚱，危(wei)乎(hu)高哉”，七字(zi)五句。“連峰去(qu)天(tian)不(bu)(bu)盈尺(chi)”無理之(zhi)(zhi)極，俗(su)本作“連峰入煙幾千尺(chi)”，有(you)理之(zhi)(zhi)極。無理之(zhi)(zhi)妙(miao)，妙(miao)不(bu)(bu)可言。有(you)理之(zhi)(zhi)不(bu)(bu)妙(miao)，其(qi)不(bu)(bu)妙(miao)亦不(bu)(bu)可勝(sheng)言。舉此(ci)一隅，即是學詩(shi)家萬金(jin)良(liang)藥也(ye)。
清代徐增(zeng)《而庵說(shuo)唐詩(shi)(shi)》：“爾來(lai)四萬八千歲”，此(ci)(ci)云(yun)總非(fei)實據也(ye)。人言文人無(wu)實語(yu)，而不(bu)知文章家妙在(zai)跌(die)宕(dang)；每說(shuo)到已(yi)甚，太白(bai)用(yong)此(ci)(ci)，正跌(die)宕(dang)法(fa)也(ye)。“蜀(shu)道之(zhi)難(nan)，難(nan)于上(shang)青(qing)天(tian)”再(zai)一提，此(ci)(ci)句妙有關鎖，上(shang)來(lai)筆氣(qi)縱橫，逸宕(dang)不(bu)如(ru)此(ci)(ci)，則散無(wu)統束(shu)矣。“錦(jin)城(cheng)雖(sui)云(yun)樂(le)”：上(shang)面說(shuo)到蜀(shu)如(ru)此(ci)(ci)可驚、可畏，而忽下一“樂(le)”字(zi)，妙極。“不(bu)如(ru)早還家”：此(ci)(ci)雖(sui)是樂(le)，不(bu)可久居，“不(bu)如(ru)早還家”之(zhi)句尤樂(le)也(ye)。文勢至此(ci)(ci)甚緊，必(bi)須(xu)一放，方得(de)寬轉，所謂(wei)“一張一弛，文武之(zhi)道”也(ye)。“蜀(shu)道之(zhi)難(nan)，難(nan)于上(shang)青(qing)天(tian)”，復提此(ci)(ci)句為結(jie)束(shu)，妙。篇(pian)中凡三見(jian)，與《莊(zhuang)(zhuang)子(zi)·逍遙游》敘鯤鵬同。吾嘗(chang)謂(wei)作長篇(pian)古詩(shi)(shi)，須(xu)讀《莊(zhuang)(zhuang)子(zi)》、《史記》。子(zi)美歌行純(chun)學《史記》，太白(bai)歌行純(chun)學《莊(zhuang)(zhuang)子(zi)》。故兩(liang)先生為歌行之(zhi)雙絕，不(bu)誣也(ye)。
清代(dai)沈德(de)潛《唐(tang)詩別裁(cai)》：筆陣(zhen)縱(zong)撗，如虬(qiu)飛蠖動，起雷霆于指顧之(zhi)間。任(ren)華，盧仝輩仿(fang)之(zhi)，適得其怪耳，太白所以為仙才也。
清代喬億《劍溪說詩(shi)(shi)》：太白詩(shi)(shi)“蜀道(dao)之難，難于(yu)上青天”句，凡三疊(die)。管子曰：“使(shi)海于(yu)有蔽，渠彌(mi)于(yu)有渚，綱山于(yu)有牢(lao)。”谷梁氏曰：“梁山崩，壅(yong)遏(e)河三日不(bu)流。”一(yi)篇之中，三番敘述，愈見其(qi)妙。所謂“閉戶造車，出門合轍”者也。
清(qing)代宋宗元《網師園唐(tang)詩(shi)箋》：造語奇(qi)險(xian)（“地崩山摧”二(er)句下）。玩此(ci)，為明皇幸蜀作無疑（“問(wen)君西游”句下）。兜來何等力量。（“其(qi)險(xian)”句下）！高(gao)文險(xian)語，動魄驚心（“磨牙(ya)”二(er)句下）。主(zhu)意在此(ci)（“不(bu)如”句下）。
日本近藤元粹《李太白詩醇》：嚴云：提“蜀道難(nan)”，篇中三(san)(san)致(zhi)意；用(yong)“噫(yi)吁戲”三(san)(san)字(zi)起，非無謂。后人學襲，便(bian)成惡(e)道。
巧(qiao)笑倩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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