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西河·金陵(ling)懷古》由(you)北宋周邦彥創作，被選入《宋詞三百首》，是一首詠(yong)史(shi)之作。全詞三闋結構：上闋起調至(zhi)“風檣遙度(du)天際”，寫金陵(ling)勝境(jing)；中(zhong)闋由(you)“斷崖樹(shu)”至(zhi)“傷心東望淮水”，寫金陵(ling)古跡并發出憑吊；下闋由(you)“酒旗戲鼓甚(shen)至(zhi)處市”至(zhi)末(mo)，寫目前景物及千古興亡之思。
這首詞藝術技巧很(hen)高，全詞化用劉禹錫詠金陵之(zhi)《石(shi)頭城(cheng)》和(he)《烏衣巷》兩首詩，但又渾然天成。它(ta)沒有正面(mian)觸及重大歷史事件，而是(shi)(shi)通過景物(wu)描寫(xie)作今昔對比(bi)，形象地(di)抒發(fa)作者的滄桑(sang)之(zhi)感(gan)，寓悲壯情懷于空曠境界(jie)之(zhi)中，是(shi)(shi)懷古(gu)詞中別具匠心(xin)的佳作之(zhi)一，歷來評價很(hen)高。
西河·金陵懷古①周邦彥
佳麗地②，南(nan)朝(chao)盛事(shi)誰記③。山圍故國繞(rao)清江，髻鬟(huan)對起(qi)④。怒濤(tao)寂寞(mo)打孤(gu)城，風檣(qiang)遙度天(tian)際⑤。
斷崖(ya)樹、猶倒倚，莫愁艇子曾系⑥。空馀舊跡郁(yu)蒼蒼，霧(wu)沉半壘。夜(ye)深月過(guo)女墻來，傷心(xin)東望淮水⑦。
酒旗(qi)戲鼓甚處市⑧？想依稀、王謝鄰(lin)里，燕(yan)子(zi)不知(zhi)何(he)世⑨，入尋常、巷陌人家，相對如說(shuo)興(xing)亡，斜陽里。
①西河(he)(he)：詞(ci)牌名(ming)。又名(ming)“西河(he)(he)慢”、“西湖(hu)”。《碧雞漫志》引《脞(cuo)說》云：“大(da)歷初，有(you)樂工取古《西河(he)(he)長命女》加(jia)減節奏，頗有(you)新(xin)聲。”又謂《大(da)石(shi)調(diao)·西河(he)(he)慢》聲犯正平(ping)，極奇(qi)古“。則(ze)此(ci)調(diao)亦是采舊曲而(er)成。詞(ci)為(wei)雙調(diao)一百零五字，分(fen)三(san)疊，各葉四仄韻。《清真集》入《大(da)石(shi)調(diao)》。相傳此(ci)調(diao)由周邦彥(yan)始創。陳本(ben)注“大(da)呂”宮，題作“金陵(ling)”。
②佳麗(li)地：指江(jiang)(jiang)南(nan)。更指金陵(ling)。用南(nan)朝(chao)奇(qi)謝眺《入城曲》詩句“江(jiang)(jiang)南(nan)佳麗(li)地，金陵(ling)帝王(wang)州”。
③南朝盛事(shi)：自東晉滅亡列隋朝統一(yi)為止，中(zhong)國歷(li)史上出現南北對峙的局面，南方有末，齊、梁、陳(chen)四(si)個朝代(dai)，合稱南朝，皆建都于金陵(ling)。
④故(gu)國(guo)，故(gu)都，這里指金陵。金陵城(cheng)面臨長江，四周群(qun)山環(huan)抱，故(gu)云“山圍故(gu)國(guo)”。此二句(ju)與下”怒濤”句(ju)化用劉禹錫《石頭城(cheng)》詩“山圍故(gu)國(guo)周遭在，潮打空(kong)城(cheng)寂寞(mo)回”的句(ju)子(zi)。髻鬟(huan)對起：以女子(zi)髻鬟(huan)喻在長江邊相(xiang)對而屹(yi)立的山。
⑤風檣：指代順風揚帆(fan)的(de)(de)船只。檣，船上(shang)張帆(fan)用的(de)(de)桅桿。以上(shang)寄寓江山依舊而六朝繁華早已消歇的(de)(de)六朝興亡之(zhi)感。
⑥斷崖(ya)：臨江陡峭的崖(ya)壁。莫愁：南(nan)朝時的民間女子。樂府《莫愁樂》云(yun)：“莫愁在何(he)處，莫愁石(shi)城(cheng)西；艇子打(da)兩槳(jiang)，催送莫愁來。系：拴縛。
⑦女(nv)墻(qiang)：城墻(qiang)上的矮墻(qiang)。傷心(xin)：一作“賞(shang)心(xin)”，指賞(shang)心(xin)亭(ting)。《景(jing)定建康志(zhi)：“賞(shang)心(xin)亭(ting)在（城西）下水門上，下臨(lin)秦淮(huai)，盡觀覽之勝。”亭(ting)為北宋丁(ding)謂(wei)建。淮(huai)水：指秦淮(huai)河。它(ta)橫貫南(nan)京城中，為南(nan)朝時都人士女(nv)游宴之所。
⑧酒旗(qi)：掛在酒店的(de)酒招。戲鼓：演(yan)戲的(de)場所。甚處：何處。
⑨燕子(zi)不(bu)知何世：劉禹錫《烏(wu)衣巷》：“朱雀橋邊野草花，烏(wu)衣巷口夕(xi)陽(yang)斜。舊時王謝堂前燕，飛(fei)入尋常(chang)百(bai)姓家。”
江南佳(jia)麗勝(sheng)地，南朝繁(fan)華誰記？山圍故都繞清江，秀峰(feng)如髻(ji)對峙立；怒濤寂(ji)寞打孤城，風滿(man)船帆(fan)駛天際。斷(duan)崖(ya)老樹仍斜(xie)倚；莫(mo)愁游艇曾(ceng)拴系。林木郁蒼空(kong)余跡，舊時營壘霧遮蔽。夜深月光越(yue)女墻，傷心(xin)東望秦(qin)淮河。酒(jiu)樓、戲館今何(he)在？猜想那破落(luo)里巷(xiang)，大概是王謝兩家舊庭院。燕(yan)子不知今為何(he)世(shi)，飛入尋常百(bai)姓(xing)人家，斜(xie)陽里相對呢喃(nan)，似訴(su)說古都興衰。
這(zhe)(zhe)首《西河(he)·金陵(ling)》是(shi)周邦(bang)彥(yan)晚年的(de)(de)作品。當時(shi)正是(shi)北宋(song)(song)末年，宋(song)(song)王朝(chao)危機四伏。在宣和二(er)年（1120），南(nan)方(fang)爆(bao)發了方(fang)臘(la)領導的(de)(de)農民起義，周邦(bang)彥(yan)倉猝間(jian)從杭州歷經揚州、天長，一(yi)(yi)路(lu)顛(dian)簸(bo)來到南(nan)京(jing)（今(jin)河(he)南(nan)商丘），切身體會到農民起義對北宋(song)(song)王朝(chao)的(de)(de)巨大(da)沖擊，這(zhe)(zhe)就(jiu)不由(you)得(de)使(shi)詞(ci)人(ren)(ren)產生了“故(gu)國(guo)”、“孤城”的(de)(de)幽(you)思(si)。同時(shi)作者在晚年又(you)遭(zao)到一(yi)(yi)次流放，這(zhe)(zhe)更使(shi)得(de)詞(ci)人(ren)(ren)感慨人(ren)(ren)世滄(cang)桑。這(zhe)(zhe)些可能就(jiu)是(shi)這(zhe)(zhe)位(wei)多寫愛(ai)情、羈旅詞(ci)的(de)(de)詞(ci)人(ren)(ren)大(da)發懷古幽(you)思(si)的(de)(de)原因吧。
這是周(zhou)邦(bang)彥的一(yi)首懷古(gu)詞，作者面對金陵“佳(jia)麗(li)地”，目睹(du)自(zi)然界的滄桑，因而引起(qi)人事興衰的感觸，抒發(fa)出(chu)自(zi)己的政治見解和哲理(li)觀念，表(biao)現了作者追念古(gu)昔和寄慨當(dang)今的思想(xiang)情感。這首詞隱括了劉禹錫(xi)《金陵五題》中(zhong)最著名的《石頭城》、《烏衣巷》和古(gu)樂(le)府《莫愁樂(le)》詩意。
一(yi)(yi)疊從金(jin)陵(ling)山川形勝說人，便較劉詩華麗雍容。首句(ju)釆自謝跳《入朝(chao)曲》“江(jiang)南佳麗地(di)，金(jin)陵(ling)帝王州”，突(tu)出金(jin)陵(ling)之得地(di)利，追(zhui)起一(yi)(yi)問，令人遙想其為南朝(chao)故都昔日(ri)的(de)繁華，已伏后文感慨(kai)。“山圍故國”四句(ju)化用《石頭城》一(yi)(yi)半詩意(yi)，“髻鬟(huan)”、“風(feng)檣”二句(ju)是添加的(de)新詞，從總體上展現的(de)是一(yi)(yi)幅境(jing)界闊大(da)高遠，江(jiang)山景(jing)物清華的(de)畫面，不(bu)為夢得所囿。“孤城”之于“空(kong)城”，一(yi)(yi)字之易，極有分寸(cun)——宋(song)時(shi)金(jin)陵(ling)雖屬(shu)廢都，到底還是北宋(song)一(yi)(yi)大(da)城市(shi)。
二疊才(cai)逐(zhu)漸(jian)聚焦到斷崖枯樹、孤城(cheng)女墻等(deng)更(geng)具有滄桑(sang)意(yi)蘊的(de)景物上(shang)來，這里化(hua)用了古樂(le)府“艇(ting)子打兩槳，催送莫愁(chou)來”和《石頭(tou)城(cheng)》另一半詩意(yi)，寫悲涼(liang)之(zhi)霧，遍布秦淮，物是(shi)人非，愁(chou)上(shang)心頭(tou)。以上(shang)兩疊所寫，都(dou)是(shi)金陵的(de)外景，有由(you)遠推(tui)近的(de)趨(qu)勢。
三(san)疊便寫到金陵(ling)坊(fang)市(shi)(shi)，寓不勝(sheng)今昔(xi)之感。化(hua)用(yong)《烏衣(yi)巷(xiang)》詩意，但頗(po)有(you)出(chu)新。“酒旗戲(xi)鼓甚處市(shi)(shi)”，就很有(you)北宋(song)的(de)(de)時(shi)代感，金陵(ling)已從六朝帝(di)王之都(dou)變成了北宋(song)商(shang)業、消費城市(shi)(shi)，秦淮河上新添了不少勾(gou)欄(lan)瓦肆，尋(xun)歡作樂的(de)(de)紅(hong)男綠女(nv)都(dou)是普通市(shi)(shi)民(min)，而不是舊時(shi)王謝為代表(biao)的(de)(de)豪門世族，這(zhe)是古無今有(you)的(de)(de)新氣(qi)象（或將此句解為憶昔(xi)誤）——“想依稀”句中包含有(you)太多的(de)(de)滄(cang)桑(sang)。“燕子不知(zhi)”三(san)句從劉(liu)詩來(lai)(lai)，但劉(liu)詩只說“飛人尋(xun)常百姓(xing)家”，這(zhe)里(li)卻(que)變為更有(you)意味的(de)(de)一(yi)幅情景(jing)：屋檐下燕語呢喃，好像飽經(jing)滄(cang)桑(sang)的(de)(de)過來(lai)(lai)人，在斜陽里(li)閑話興亡呢。
或云北宋危機四伏，作者(zhe)外放時(shi)值(zhi)方臘(la)起義，遂有吊古傷今之情。然而(er)此詞(ci)作年難定，所謂(wei)傷今之意，并不像劉詩那樣醒(xing)豁。周邦彥(yan)能(neng)(neng)事之一(yi)，是能(neng)(neng)融化古人(ren)詩句如自己出，《西(xi)河》就是最好的實例，對(dui)于(yu)劉禹錫的《金陵五題》來說，有如李光弼將郭子(zi)儀軍(jun)，號令一(yi)新(xin)。
該詞藝術特點有：一是(shi)結構(gou)，變雖好卻小的(de)(de)絕句(ju)(ju)為洋(yang)洋(yang)灑灑的(de)(de)長(chang)調，具有與(yu)題面相(xiang)稱(cheng)的(de)(de)氣勢感；二是(shi)具有北宋時代生(sheng)活(huo)氣息；三(san)是(shi)句(ju)(ju)法聲情(qing)(qing)，最短(duan)的(de)(de)“佳(jia)麗地”，和最末一韻“向尋(xun)常巷陌(mo)人家(jia)相(xiang)對如說興(xing)亡斜陽(yang)里”（各(ge)本斷句(ju)(ju)不同，正(zheng)因為一氣蟬聯），相(xiang)差十余字之多(duo)，讀(du)來疾徐盡變，更覺聲情(qing)(qing)并(bing)茂、姿態橫生(sheng)。
這首詞是懷古詠史(shi)之(zhi)作，蒼涼悲壯，平易(yi)爽暢(chang)，筆力遒勁，藝術(shu)技巧很高，它沒有(you)正面觸及重大歷(li)史(shi)事件，而是通過景物描寫作今昔對比，形象(xiang)地(di)抒(shu)發作者的滄桑之(zhi)感，寓悲壯情懷于空曠(kuang)境界之(zhi)中(zhong)，是懷古詞中(zhong)別具匠心(xin)的佳(jia)作之(zhi)一。
《草堂詩余正集》：如此江山，還有王(wang)者氣否？介甫《桂(gui)枝(zhi)香》獨步(bu)不得(de)。“王(wang)謝(xie)”，金陵事。吳彥高：“舊時王(wang)謝(xie)堂前燕子，飛向(xiang)誰邊”遜婉切(qie)。（沈際飛語）
《詞綜偶(ou)評》：緊括唐(tang)人詩句(ju)渾然天成(cheng)。“山圍故國繞清江”四句(ju)，形勝。“莫愁艇子(zi)曾系(xi)”三(san)句(ju)，古跡(ji)。“酒旗戲鼓甚(shen)處市(shi)”至末，目前(qian)景(jing)物。
《詞(ci)則·放歌(ge)》：此(ci)詞(ci)以山圍故國、朱雀(que)橋邊二詩作藍本，融化入律(lv)，氣韻沈雄，音(yin)節悲壯。
《聯云韶集》：此(ci)詞(ci)(ci)純用唐人成句融化入律，氣韻沉(chen)雄(xiong)，蒼涼悲壯，直是壓遍古(gu)今。金陵懷古(gu)詞(ci)(ci)古(gu)今不可勝數，要當以美成此(ci)詞(ci)(ci)為絕唱。
《藝蘅館詞選》：張(zhang)玉(yu)田謂：“清真最長處在善融化古人詩句，如自(zi)己出。”讀(du)此詞可見(jian)此中三(san)昧。（梁(liang)啟超語）
喬批《片(pian)玉(yu)集》：四聲之作。別(bie)刻(ke)《片(pian)玉(yu)》又有此調，題是“長安”，可參看之。此調必須記誦(song)。“麗(li)”、“事”、“髻(ji)”、“子(zi)”、“戲”、“子(zi)”，皆緄大韻。
《唐五代兩(liang)宋(song)詞選釋》：閏庵評此詞前二段云：“佳處在(zai)(zai)境界之高。若(ruo)僅(jin)以點化唐人詩意(yi)論(lun)之，尚淺。”余(yu)謂(wei)第三段“燕子(zi)”、“斜陽(yang)”數語，在(zai)(zai)神韻之遠，若(ruo)僅(jin)以點化“王(wang)謝(xie)堂前”詩意(yi)論(lun)之，尚淺。
《唐(tang)宋詞簡(jian)釋》：此(ci)首金陵懷古，緊括劉(liu)禹錫詩意，但從景(jing)上虛說(shuo)，不(bu)似王半(ban)山之(zhi)“門外(wai)樓頭”、陳西麓之(zhi)“后庭玉(yu)樹”搬弄(nong)六朝史實也(ye)。起言(yan)“南朝盛事誰記(ji)”，即(ji)撇(pie)去史實不(bu)說(shuo)。“山圍”四句，寫(xie)山川(chuan)形勝，氣象巍峨(e)。第二片(pian)，仍(reng)寫(xie)莫(mo)愁與淮水之(zhi)景(jing)象，一片(pian)空曠，令(ling)人生哀(ai)。第三片(pian)，藉斜陽、燕子，寫(xie)出(chu)古今興亡之(zhi)感。全篇(pian)疏蕩而悲壯，足以方駕東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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